也说一说亚马逊Cuenca del Amazonas-9

胶农 Seringueiro

橡胶的故事直干系着亚马逊森林,马瑙斯又是夕日的橡胶之都,故而多个篇幅亦言
之不尽。列维-斯特劳斯《忧郁的热带》中有专章讲胶农,中译者王志明先生直
译作谢林葛尔,这名字听上去好传奇,至少让人想见Omagua人吸生橡胶用的唧筒
或灌注器Syringe。葡萄牙语Seringueiro,英语的通俗名也传神,叫rubber tapper
,跟糖枫树取枫糖浆,或别种形式树液采集通称。列维的书中说:“产橡胶的主要两
种树是Hevea和Castillea,在当地方言训分别称为Seringa与Caucha,第一种比较
重要,只长在河流附近,而河坦一带的土地划分并不很清楚,由于某些模糊的政府
授权手续,并不属其主人控制,而是归一些老大;每一个老大,谢林葛尔老大都负
责一间店,卖食物及杂货;有时他是店东,不过大多数情形是生意人的代理或小河
运公司代理,这些河运公司独占某一河流及其支流的所有货运。采橡胶的人是雇佣,
事实上也被称为是他定居附近一带的那间店之客户;他向那间店购买一切装备,也
就是他拿预支,把所采的橡胶全卖给那间店;作为交换条件,他取得所需的设备及
一季所需的必需品,全都算在他的帐上。此外,他还分配到一块采橡胶的地区,葡
语叫Collocação,一个Collocação包括好几条叫作estradas的小路,以他的小屋为
起始。主要的产橡胶的树木都在那些小咱附近,这些都是老大及其手下先在森林里
面发现的。

“每天一大早(一般相信在早上天未亮时工作比较好),采胶农手拿弯刀(faca),帽子
上安一盏灯(Coronga)象矿工那样,沿着小路去采胶。他在橡胶树上割个缺口,割
的时候很仔细小心,称为‘旗子法’或‘鱼骨法’;割得不好的话,像胶树的胶汁就流不出
来,或者是从此以后不再有胶汁流出来。到早上十点左右,他就应该割过一百五十
到一百八十棵树,然后,吃过中饭后他重新沿着那些小路走一遍,把从清早起一直
不停滴进挂在树上的锡杯里的橡胶汁惧起来。把锡杯中的橡胶汁倒进一个他自己做
的,粗棉布料子,浸过橡胶汁的袋子里面。他在晚上五点左右回家,开始第三阶段
的工作,把在准备中的橡胶球‘养肥’:把胶汁慢慢倒入一块在小火上面横着的竹竿四
周凝结化的橡胶块里面。小火的烟使橡胶汁凝结成一层层薄薄的橡胶,竹竿上圆球状
的橡胶块不停地在火上转动。这种橡胶球如果达到三十到七十公斤左右的标准重量时,
就已经是成品了;其重量标准视地点而有差别。如果橡胶树已没有多少汁液,要弄
好一个橡胶球有时需要几个礼拜时间。这些球有很多种,视汁液的品质与制造方法
而有差异,全都存放在河流的两岸,老大每年去收运一次。在店里面,把这些球体
压成橡胶皮Peles de borracha再串成筏沿河流下到马瑙斯或贝伦。这些筏一碰到瀑
布必定散开,等瀑布过了以后再耐心地串绑紧。”



前面说1876年,英国探险家魏克汉(Henry Wickham)偷橡胶种子:他花了不太贵的
1000英磅价将七万株“巴西橡胶树”(Hevea brasiliensis)的种子装上一艘租来的汽船,
蒙骗过贝伦布的海关,假装运送的是献给维多利亚女王的罕见植物样品。这些幼苗在
伦敦邱园植物园的温室下发芽生长,到1912年,这些幼苗已经种植在马来亚整齐而无
病虫害的橡胶园内。

列维-斯特劳斯上述预支老大的复杂情形,胶农依赖老大,老大又依赖控制主要河道
的河运公司。这种体系是橡胶价格猛跌的结果,时间从1910年开始,亚洲出产的橡
胶开始与巴西亚马逊竞争。胶农这种工作除了真正毫无办法的人外无人感兴趣,只
是航运公司猛挣,采胶区卖货为通常四倍价,而收货只够抵押预支。胶农根本没得
赚,甚至有人胶农负债难尝而逃之夭夭。采橡胶的人都是以负债开始,然后绝大多
数的情形都是愈负愈重直至死掉或者逃亡。河上有航运公司的巡察船,老大雇佣人
将逃亡者追回,要他还债往往是人手两空,老大也不容易。

说二战期间橡胶价格有些回归,关健是日本占据马来亚,看来橡胶制品主要是军用,
尤其舰艇、装甲车、坦克中用量大。亚马逊胶农的好日子早已过去,其实哪里有过
什么好日子?中国古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何况这种借贷经济,吃的是胶
农。这其中有一段汽车大王享利福特在亚马逊开拓橡胶园的历史,我曾看过一盘纪录
片,名称就叫亚马逊。相当感触,有人说这是与英国殖民地马来的橡胶争市场,但
不知是殖民不够到位还是植物学家的水平不行,终以失败告结。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日本占领了橡胶生产基地东南亚,为解决这种战略物资
的供给,美国福特公司在亚马孙河畔的圣塔仑设立了橡胶园。清一色的三叶胶便利
了病虫害的传播。由于由于改变了生物多样性,单一病虫害的蔓延无法控制,福特
的这一计划也告吹了。



福特伦地亚(Fordlandia)是美国汽车大王亨利福特在1927年在巴西的丛林中耗资数
百万美元建起来的橡胶种植园,企图于英国人竞争,史称福特伦地亚。到1934年,
共种植了150万棵橡胶苗。起先一切进展顺利,后来很快爆发了叶枯萎病,使胶园遭
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雇用的当地人/原住民不服美国式的大工场作业,饮食不惯,生
活纪律,酗酒斗殴等,直至全民暴动。福特不甘心失败,令其员工在更大的规模上
试种,Belterra土地状况良好,育种植苗都不错,正希望之即人工合成橡胶出现了。
再等几十年工程不值,同样归于荒落。美国此后从亚洲输入更加大量的天然橡胶。
今天仍可见到福特的两座橡胶园,Fordlandia和Belterra,就在Santarém的亚马逊
河Rio Tapajos出口附近。

1926年德国化学家施陶丁格(hermann staudinger)提出高分子概念之前,德国就
已经确实制造了人造橡胶的事实。随后1933年德国企业IG Farben公司,(全名为
Inter-nationale Gesellschaft Farbenindustrie A.G.)采用钠(Natrium,Na)触媒大
量生产世界最初的SBR合成橡胶,产品名称为Buna S,Bu指butadiene,Na指钠,
S指部份改用Styrene,其后制造方法换成乳化聚合法,1934年又成功地开发了耐
油性橡胶Buna N。

哥伦比亚作家里维拉(Jose Eustacio Rivera)自传体的长篇小说《旋涡》中以抒情
而热烈的文字,描述了橡胶奴隶的生活以及商人对胶农的盘剥,书中即有亚马逊的
壮丽与残酷,也描写了橡胶农近似奴隶的遭遇:

“我从前是橡胶农,现在还是!我曾生活在偏僻的山区的沼泽泥塘地带,与染上疟疾
的男人一起切开树皮,汲取神的白色血浆……当我把斧子插进树干的时候常常禁不
住想用它砍掉自己的手。这手摸过钱,但是留不住。这手不会生产什么,不偷什么,
也不会做买卖。我的生命濒临崩溃。我想,在这片森林里有不少人与我一相承受着
相同的痛苦。

“那在现实和我们永不满足的灵魂之间的不平衡到底是谁创造的呢?为什么给我们毫
无用处的翅膀?贫穷是我们的后母,而希望则是暴君。为了仰望天堂我们必须倒在
地上;为了填饱肚皮我们在精神上却失败了。平庸的生活使我们愤慨,我们就只能
成为平庸之辈。有幸能隐约窥见幸福生活的人却无力得到;想找一位好女孩子结果
换来别人蔑视,想娶妻者只能找到情妇。想站起来的人,被强者压下;这些强者冷
漠无情,如树木一样冷冷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发烧挨饿,身旁爬满水蛭和蚂蚁……

“我有三百棵树,花了九天时间把它们全部切割一遍。我把每棵树上的藤蔓都清除了,
然后朝每棵树都劈出一条路。我朝这些难对付的树木看了一遍,砍倒不胶的树,有
时会撞见偷窃树胶的贼。我们用牙咬,用刀砍,双方争抢的胶浆上染着鲜红血印。
这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血管能增加胶浆!工头要求每天交十升胶浆,鞭子是放高利
贷的人!



“附近沟壑里劳动的伙伴因发高烧而死去--那又怎样呢?我看见他倒在草叶上,抽
搐着手脚,驱赶一群不让他安静死去的大苍蝇。明天,我会因为受不了恶臭而离开
这地方,但是我要偷走他采集来的树胶,这会减速轻我的劳累。换了其他人见我死
时也会这样。我偷能偷的一切,不是为了父母,而是为了我的刽子手们。当我用一
根有凹槽的Carana木管,绕着胶汁日益枯竭的橡胶树,把它流出的眼泪接引到小碗
里时,大批围着橡 胶树的蚊子,正吮着我的血。森林里的轻雾蒙住了我的眼睛。就
这样,树和我一起,在死亡之前流泪,我们搏斗到支持不住而毙命!

“但是我一眯也不同情树--就站在那里,而毫不反抗的树。树枝摇动一次不算是反
抗,打动不了我。为什么整座森林不对这种卑鄙的剥削发出怒吼?为什么不干脆把
我们象虫豸一样碾碎?我不是伤心,我只是绝望!我没有一个共气息同命运的同志。
我希望这种种状况宣战,我要看见各种宇宙力量一同运动,那怕在大动乱中死去!
即使这反抗是撒旦领导的……

“我曾经是个橡胶农,我现在还是!我的手所作的务害树木的一切,也可以用来反抗
人类!”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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