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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崔健:有理想的人先行一步(师欣)

专访崔健:有理想的人先行一步

南方周末   2005-09-29 14:46:10

    
  □本报记者 师欣
  
  崔健,54岁的崔健,又一次开演唱会了,在北京的首都体育馆。
  这一次,他演唱会的名字为“阳光下的梦”。
  他自己的梦是什么?他今日对音乐、社会有怎样的思考?本报记者与崔健就此长谈。
  
  ■我们目前生活在既非感性,又非理性的混沌年代,人们不敢坚持自己,不敢探讨自由。
  ■现代人不是拿着西方文化看中国,就是拿着中国古代东西骗外国人,这都不是创造。
  ■我们之所以丧失人气,是自己的选择。我们从没奉承谁,所以没有人气。如今站在音乐舞台上的全是影视明星,出场费动辄要多少,这些都是歌迷的遗憾,都是笑话,属于亚洲听觉文化的耻辱!
  ■很多年轻人认为自己选择了音乐,实际都是被别人选择。亚洲文化本身就是不断自我复制,创新少。现在的歌,歌词全是为了讨好消费者,听了就知道卖点在哪里,他们的灵魂被“贿赂”了。
  ■我的迷茫是永远的,不能否定将来还有更大的迷茫,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之路。
      
  9月26日晚10点,北京东三环边的CD酒吧,酒吧股东之一据说是刘元———崔健的音乐搭档,有人说这个酒吧是崔健经常活动的据点。
  透过玻璃窗,远远看到走下吉普车的崔健,衣着普通,以至于能留下印象的就是一顶配有红五星的棒球帽。这是崔健北京首体演唱会结束后的第二个晚上。
  甫一坐定,崔健的神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没有去演唱会现场?那,采访就半个小时。”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但随着谈话的进行,他逐渐多了些机警和敏感。语调不高,但情绪时常会激动起来。话语间没有任何周旋和掩饰,尤其是谈到复制的文化、演出市场混乱等方面,他的神情中明显有愤怒。
  说话过程中,他的帽檐常常遮住双眼,让人只听到一种不容争辩的声音。“我们”、“你们”、“他们”———分别代表了崔健和他的乐队、媒体和乐评人三个阵营。他认为三者关系间有个隐形纽带———“贿赂”(关于“贿赂”的独特解释见下文———编者按),在崔健的谈话中,这一点出现频率极高。究竟谁贿赂谁,他没详细解释,反正他不贿赂任何人。
  一切都是那么直白。在周遭充斥着“塑料植物”般仿制文化的海洋中,崔健对抗着,拧巴着。因为,“梦想不是让人听到的,而是让人看到的!”在他看来,我们的流行文化是复制的,缺乏生命力。
  崔健说,我们目前生活在既非感性,又非理性的混沌年代,人们不敢坚持自己,不敢探讨自由。那么在摇滚圈摸爬滚打20年的他,又是如何坚持和探讨的呢?
  
  我的演唱会不是句号
  记者:听说9月24日演唱会结束后,你和朋友们开庆功宴直到凌晨3点多。
  崔健:是的。演出完挺开心。不像演时有压力,精神要集中。演完才发现,呦,时间过得这么快,根本都没感觉。
  记者:演出时,新歌、老歌交替进行,哪个更受欢迎?
  崔健:岁数大的喜欢老歌,年轻人挺喜欢新歌。我在台上感觉都差不多,没什么区别。互动场面看不出来,那都是公式化的东西,走出音乐厅,留下什么印象才最重要。
  记者:据说当时有不少空座,上座率有多高?演出成本收回了吗?
  崔健:这些我都不清楚。反正看着观众有九成吧。
  记者:演出前,你曾经对媒体表示,“希望唱新歌,给歌迷新的形象和感觉”。如何理解你所指的新形象和新感觉?
  崔健:那个记者写错了,应该是新的感觉和方向。就是不要觉得我们在那里原地踏步,回头守旧。怀旧只是当时觉得好,事后就无所谓了,容易淡忘,好的演出是能让人回味的。我希望我的演唱会不是句号,而是省略号。
  
  那些年轻人在我眼里属于高级植物
  记者:是不是挺反感“怀旧”这个字眼,感觉你很抵触这个。
  崔健:我从来没做过怀旧型的演出,那是别人安在我头上的。因为我没有做过,干嘛要说呢。这场演出安排老歌,不是怀旧,只是互动形式。
  记者:跟20年前参加演出相比,觉得观众有变化吗?有人说你人还在那里,但是观众已不在那里,即使他们来听歌,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崔健:(观众)没有变化才奇怪呢。演出后才发现,很多观众的内心,完全被音乐积极地调动起来。中国还是大有人在,他们对社会的关注,内心中的情绪,希望通过一种音乐方式表达出来,就会选择我的音乐。这不光是和我互动的表现,更多是他们与自己生活的互动,对生活一种积极观察的态度。20年前的观众,现在往往渴望求新,希望有新的形象。当他们找不到的时候,还会寻求老的文化。
  但是我觉得大部分年轻人还是比较消极,等待广告轰炸,给他们塑造偶像,躺在床上就可以消费。没有积极地发现问题,缺少创新的欲望。年轻人追求的是享受生活的机会,主流生活方式已经很清晰,这些人在我们眼里都属于高级植物。东南亚就盛产这种文化,不去观察真正存在的问题,只是销售和购买。
  记者:这次有网友留言:“感谢崔健,让我们又可以在忙的时候,想起青春,想起理想。”这种信息的传达是你所希望的吗?
  崔健:我觉得很多人喜欢自己的青春期,大学毕业时那股劲,他们愿意通过我的音乐,看到过去。也有人非常不喜欢过去,已经不复返,干嘛非要回去,也就不愿意听我的音乐。每个人根据个人生活经历,与我们音乐进行反应,而不是我们简单认为该怎样。
  
  谁毁了文化市场?
  记者:你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吗?
  崔健:我觉得是!演唱会起名———“阳光下的梦”,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记者:可以具体解释一下吗?
  崔健:阳光下的梦不像白日梦,是可以实现的。坚持梦想,坚持我们最初的追求,一点一滴地去做。就像真唱运动,我们开始设想做10年,没想到3年后,国家就有反应了。社会还是有良知的,人们是喜欢梦想的。
  记者:采访之前,我和乐评人李皖交谈,他看了今年你在武汉的演唱会,总体感觉,有股落寞、冷淡的氛围。尽管你个人进步变化很大,单就演唱会的形式,则缺少互动性,以及精神和情绪上的共鸣。
  崔健:首先中国没有摇滚形式,那都是西方的。现代人不是拿着西方文化看中国,就是拿着中国古代东西骗外国人,这都不是创造。什么时候才能甩掉左右拐杖,从根的地方站起来。别拿西方形式说:你搞的不是摇滚乐。不!我们是第一个!你们为摇滚乐花过多少钱?中国摇滚乐是现象,不是文化,自身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不愿意发生这种争论,也早就做好准备,去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我已经说服过自己,先要创造出机会去表演,才能说发展。演出市场早就让港台这帮摧毁了,你都不知道一个演出证,要花多少钱去买,你知道吗?你去问问,港台娱乐是怎么强奸文化市场的?完后,再说中国摇滚乐是什么样的吧。
  
  打破现实空间,去创作
  记者:做摇滚20年,你现在还有什么样的梦想?
  崔健:说了,你也不敢写。我们就是想为社会做出点有意义的工作,要比跟你一样生活在政治文化空间中的人,有着更加自由的思想空间。只有这样,才配做摇滚乐。当你不够自由的时候,你要发现什么人比你更加自由。现实空间不够满足你,就要打破它,去创作。
  记者:你的梦想就是不断去打破,又不断要得到的过程吗?
  崔健:这实际是非常简单的东西。你会发现现实社会甚至连一些公平竞争的方式都不能实现。某种程度,我们还停留在讨论公平之上。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已有的资源,让自己去接受“贿赂”,去抬高被“贿赂”的资本,这是一条路。另一条路,则是不通过“贿赂”来实现理想,就是把你的话语权充分利用,让人去关注你真正的想法。
  从形式上表现我们的梦,已经做到了。但是说到具体的理想,很复杂。如果三言两语,就是对理想的亵渎。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关系更多人。自己都觉得很危险,不愿意说。如果你是我真正的朋友,从言谈举止,分析我所有的生活,会找到一个结论。
  当我的行动和言论达到一种平衡时,你就会发现,我没有闲着,我在按照自己的梦生活。有梦想的人多了,但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对媒体去说。我今天就说多了。因为梦想不是听到的,而是让人看到的。
  
  让有理想的人赶紧先行一步
  记者:那么在你实现梦和理想的过程中,快乐多还是痛苦多?
  崔健:当然快乐多。(神情又变得非常警惕)这不是坚持!坚持的概念是痛苦。我觉得坚持,是一种高贵的品格,是鼓励英雄的。你除了干这件事,没有更大的乐趣,这件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人为什么创作,不是因为富有,而是因为压抑,因为有欲望才感到压力,要去解决压抑。从没办法到有办法的过程,就是创造。
  记者:说到这儿,想知道,你目前最大的欲望是什么?崔健:我随便说,你就会觉得……不想说,欲望太多了。事业上,做想做的事,你们也大概知道,我想拍电影,已经参加了现代音乐剧拍摄,搞了大型音乐会,打算出下一张专辑。音乐电影是我喜欢做的,等拿出来的时候,再吹。别的事情也想做,现在是好时机。
  大家已经意识到,硬件的发达往往导致软件的缺乏。电视卖得多了,却没有好节目,现在是需要艺术家的年代。硬件是商人干的事,艺术靠的是自由思想者来完成。所以说,很快地,自由思想者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让那些有理想的人赶紧先行一步吧。
  
  对社会人性化的发现
  记者:做摇滚20年来,觉得自己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思考的角度和方式有什么改变吗?
  崔健:我始终认为自己是边缘思考者,同时是热爱生活,热爱朋友,注重友情,注重生活细节的人。这种生活方式肯定不是主流。我觉得不可能用话真正说清楚这种感觉,不值得一说,或者不配用语言表达出来。只能说,我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年代,有很多事情可做,这就够了。我特别庆幸看到时代的变化,还能表达变化中人们的情绪。但这绝对不是一个借口,意味着你就可以不批判,可以住嘴了。
  我觉得代表自己最大的理念就是对社会人性化的发现,让我感到我们的批判是有意义的。当你善意批判这个社会时,别人肯定会接受你。不断调整自己,也就是梦想实现的过程。我们经常被调整,被现实调整了多少次?同时我们反过来,调整社会。
  记者:能详细说说吗?你是怎样做到对目前社会人性化的发现?
  崔健:人性化的发现……改变了一点一滴,只要开始做,就是改变这个世界。歌词只是我心灵活动的代表,是改变的一部分。还要通过我跟媒体接触,跟朋友接触,一点一滴的信息,都有它的功能。
  记者:20年来的摇滚历程,到现在自己有没有感慨和总结?
  崔健:我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里: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社会和摇滚乐有关系。我要认为不是这样的话,早就不做摇滚乐了。能够清清楚楚把你的生活和社会发展轨迹结合起来,这是我做音乐时最大的发现。摇滚乐绝对不是简单的娱乐。但肯定是个娱乐,为什么我不是诗人,不是社会家,因为它是娱乐。
  记者:有人认为摇滚乐是批判和反思的音乐,你认同吗?崔健:它包括三种东西。内容、力量必须有,音乐必须有,娱乐必须有,缺一不可。所以在《给你一点颜色》中,有三种颜色。如果我没有非常严重的倾向,他们受不了。一些乐评人希望艺术家能有明确倾向,才能欣赏美。因为我自己太独立了,别人讨厌一个艺术品,非常富有哲理性。
  记者:还有种看法,认为摇滚乐适合出现在社会变化转型时期,当今物质社会,也许不适合摇滚乐的发展?
  崔健:说这种话的人才是真正唱高调,号称有责任感。把责任感看得很做作,又居高临下地看待社会。我不同意。摇滚乐必须娱乐,如果没有进入生活,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只是社会研究现象则很可怕,那我也早就不做了。
  
  亚洲听觉文化的耻辱
  记者:现在一提到崔健,往往会让人联想到“回忆”二字。
  崔健:总是用岁数看人,特别容易把一个人的思想庸俗化。很多人把一个人的人气、市场价值单纯地用年龄段去划分。
  娱乐媒体已经不再是人的真实反映。时间长了,就会形成一种模式,用各种方法去攻击,实在没有可攻击的,就去攻击人的年龄。包括真唱运动,很多人会认为是我个人行动。总会找到一些负面依据,来造成对号入座的新闻模式。
  记者:看来你比较在意别人谈你的年龄。
  崔健:我觉得特别可笑,就像人们在谈论一种宠物式的明星,而非思想型、创造型的明星。一个总统50岁才是最佳年龄段,什么年龄就有什么艺术出现,干嘛非要谈论年龄?非时尚,非人气,就是失败?就有失落感。记者们偏要问我是否有失落感,大家都想在此对号入座。
  记者:按我的理解,对你失落感是和过去比较……
  崔健:(迅速打断)从来就没有过失落感!你给我人气还不要呢!说实话,电视台请我多了,不愿意去。因为他们不是真正尊重音乐。我们之所以丧失人气,是自己的选择。我们从没奉承谁,所以没有人气。
  人气是港台操作明星的模式,用大笔钱砸出来的,不是认真地去创作。这是你们的遗憾,不是我的,反过来我会笑话你们。你们烘托了让愚昧的人有养分,而真正有才华的人则生活在一个小空间里,没有人关注。如今站在音乐舞台上的全是影视明星,出场费动辄要多少,这些都是歌迷的遗憾,都是笑话,属于亚洲听觉文化的耻辱!
  
  他们的灵魂被时代“贿赂”
  记者:可是大家想,对于你崔健,可以完全不靠人气,靠多产有实力的作品说话。
  崔健:高产量和高质量有很大区别。韭菜一年长三茬,铁树百年才开花。歌曲写多了跟写日记一样,关键要总有欲望去创作。本身淋漓尽致地表达和积累就是矛盾体,好作品肯定要淋漓尽致地表达,永远写好作品,破坏的就是积累。看你选择哪个!
  记者:那么你的选择呢?
  崔健:我喜欢漫长的,自然成长。我的压力是时间太多的压力,我在录音棚里不断修正自己的过程,就是最大的压力。我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对我来说,就是独立地完全不依靠任何人来做音乐。我不需要向其他社会关系低头,惟一要做的就是学习知识。以前需要合作,现在技术发达了,所有人在家都可以做出好东西。
  记者:技术化的结果,往往不可避免的就是同类化,缺少个性。
  崔健:只能说你生活在创造力贫乏的年代,周边没有人做出真正有创造力的东西。我不认可,恰恰相反,有很多新的、好的东西。关键在于你看的是被人轰炸过的,而不是你选择的。很多年轻人认为自己选择了音乐,实际都是被别人选择。亚洲文化本身就是不断自我复制,创新少。
  一个创造者必须有这样的基础———建立在怀疑和背叛之上。如果不是建立在不满足的基础上,创作就没有意义。但是亚洲文化是偏让自己满意,模仿别人还要达到自我满足的借口。现在的歌,歌词全是为了讨好消费者,听了就知道卖点在哪里,他们的灵魂被“贿赂”了。
  记者:难道你就没有被“贿赂”吗?
  崔健:我基本觉得是平衡问题。我唱完《一无所有》的时候,有感觉到时代可能要“贿赂”我。当时,你会觉得所有要的东西都能得到,就看你是否按照他们的要求去生活。
  我要解释一下什么是贿赂,就是你的消费形式,和你创作质量阶段性的比例。突然创作没有了,消费还在增高,你就要放弃一方,为另一方服务,这就是贿赂。我每天生活很简朴,到我的房间看看就知道了。我为什么没有改变自己,就是从来没有设定这么高的消费。我看过很多人做出好的艺术,成功后,开始拍广告,因为他买了别墅。一开始还能谈理想,后来就改成需要挣多少钱,就变成买房子,买车。惟一能相信让自己生活美好起来的就是致富,这就是被贿赂最典型的表现。
  所有记者都问我钱,甚至有记者直接就问我,演唱会挣多少钱,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赔钱。我们的演唱会是挣钱还是赔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还在创作。
  
  欲望和现状之间的压抑
  记者:有人一直听你的歌,感觉到你经历过一段迷茫时期,新作品中似乎又重新坚定……
  崔健:哎哟,天啊,跟你这么说吧,我从来没有真正兴起过,也就没有真正迷茫过。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浪尖上。我对自己很刻薄,也很宽容。
  曾经有个台湾知名音乐家和我聊天,说我的《一无所有》就像有人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我吼了一下。我当即回答你根本不了解大陆,不理解人的欲望和现状之间,同样能给人带来很深的压抑。因为你有欲望,有更高的要求。这就需要知道我们内心想要什么。不能只是通过外表,看这人从商业浪尖上大红大紫,然后突然间失落,以这种方式评判人的迷茫。这么说吧,我的迷茫是永远的,不能否定将来还有更大的迷茫,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之路。如果没有这种迷茫,就缺少了养分。
  记者:现在你演电影,拍电影,是不是打算不再走单一的摇滚乐之路啦?
  崔健:我没有兴趣做其他商业的东西,只是做艺术。我更愿意做的是自由创作的艺术,而不是简单的摇滚乐。
  记者: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和打算?
  崔健:会看到的。等你看到的时候,就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不告诉你。
  

看,李敖的N张脸(夏榆)

看,李敖的N张脸

南方周末   2005-09-29 14:41:05

向春/制图 凤凰卫视/资料图片

  大师?战士?演员?……
  看,李敖的N张脸

  □本报记者 夏榆
  
  在公众视野里的李敖是多面的:热爱他的人看他是大师;拥护者看他是战士;受过他帮助的人看他是仗义疏财;轻蔑他的人看他是青皮;畏惧他的人看他是流氓
  
  怕冷和对飞机的恐惧是李敖的两个隐秘情结。
  2005年9月19日,有生之年没离开过台湾的李敖终于在深秋接受挑战,敢坐飞机,敢飞过台湾海峡了。
  凤凰卫视总裁刘长乐把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形容为惊奇,也可能是惊险的文化之旅。
  此前,刘长乐用了很长的时间说服李敖,使他在七十岁的高龄,放下心理障碍得以飞行。
  李敖行前在台北、北京和香港三地记者会上答谢刘长乐:“我非常同情凤凰卫视的刘老板,因为他把李敖带进凤凰卫视。我进凤凰改写了一句成语,这个成语本来是‘误上贼船’,我觉得不是误上贼船,而是我,贼上了船,贼进了凤凰卫视。”
  
  出场
  在公众视野里的李敖是多面的:热爱他的人看他是大师;拥护者看他是战士;受过他帮助的人看他是仗义疏财;轻蔑他的人看他是青皮;畏惧他的人看他是流氓。而李敖自己在北大演讲时对自己的评价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潮流不能动”。
  在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在中国大陆升温的时候,大陆媒体也使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方式评述登陆的李敖——《南方都市报》发表时评称“欢迎作为战士的李敖归来”,而大陆学者林贤治则在《羊城晚报》以李敖哗众取宠斥之。李敖在台湾的出版人何飞鹏则在评论李敖时说:自以为了解李敖的人,都只摸了四条象腿,但谁又能真正了解这位宣称“人生八十才开始”的李敖一生的恩怨情仇?
  与李敖的谐谑风格不同的是刘长乐,他很正面地评价了李敖加盟凤凰的表现:
  凤凰卫视非常有幸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和李敖合作,这个节目带给我们很多全新的感受。李敖说他的节目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这种麻烦我觉得对于我们每一个听众和观众来说,它的正面的效果和意义远远超过它所带来的负面的影响。
  李敖被大家公认具有深厚而渊博的文史之才,但晚年的李敖同时具备了一个优秀演艺人员的出众表现。
  “台湾行政院文化建设委员会”出版了两本书,上下册,叫《中华民国作家作品名录》,两本书共有900页,里面记录了706位作家,但这个名录没有李敖,有李敖的前妻胡茵梦。李敖把这个名录看成是对自己的预言:它使演艺人员胡茵梦变成作家,使作家李敖变成演艺人员。李敖在《李敖有话说》里跟观众坦承:“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头脑好,又有骨气,这是高难度的事情。我李敖做到了这一点。可是很不幸,我脱离了知识界,没有人认为我是学者,我也不甘于做一个学者,我变成什么?我变成一个演艺人员。我在这里,你们从演员的标准来看我如何在这个台子上面演戏。”
  出现在北大校办公楼二层演讲报告厅的李敖留着寸头,深黑西服,白色衬衣,红色领带,白色西裤,李敖微笑着,他向台下的观众敬礼时候的手势俏皮。在北大,他冲着台下的观众幽默地说:你们终于见到我了。
  北京大学是李敖的父亲和姐姐曾经读书的地方。负责接待李敖的北大校务委员会主任闵维方向李敖介绍了北大校园内的古迹和相关的逸事典故。
  在李敖和校务主任谈话期间,学生们隔着玻璃窗不断向他喊话,他们热情地说,“敖哥,讲两句,讲两句”。闵维方说,“李先生的到来,增加了许多热烈的气氛,使学校蓬筚生辉”。李敖笑说,“等我演讲完了,你再赞美”。
  在清华大学演讲开始的时候李敖张开双臂拥抱了女主持曾子墨。走到麦克风之前,李敖把黑色西服外套脱去,露出白色的衬衣,红色的领带。李敖语气风趣地说:刚才被美女拥抱浑身发热,所以就脱了。他的风趣引来了台下听众的掌声。似乎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庄严的场合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合适——李敖的到来就是要戏谑解构那些貌似庄严和神圣的事物。
  就演讲内容而言,无论是北大、清华还是复旦,李敖并没有超越他在凤凰卫视的《李敖有话说》的话语方式。熟悉李敖表演风格的观众看到他放在身侧的道具、书籍、剪报,就知道他们看到的分别是北大、清华和复旦版的《李敖有话说》。
  居住在上海的文化批评家朱大可在李敖抵达上海时接受记者访问评价李敖:
  李敖访问大陆在知识界引发的争议,其激烈程度,超出了我的意料。
  作为一个文化异端,李敖始终是一个争议人物。人们对李敖的文化判断存在着很大的分歧,这里面的主要原因,是由于李敖性格本身具有多重分裂的特点。他的狂狷、狡黠和厚黑,显示出传统中国流氓文人的鲜明特征。他因而成为现代流氓社会的主题人物,但他同时也具有知识分子积极参与公共事务的现代性品质。
  
  风行
  在等待李敖到来的时间里,黄志平一直在发抖,她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
  9月21日,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的年轻编辑黄志平早早就等在北京大学的校办公楼二层的演讲厅,等待着李敖的到来。黄志平没有见过李敖,但是她听到过李敖的声音。1993年,黄志平去给一个台湾的朋友送出版社的样书,那位老先生叫戴英年,是李敖的朋友,他知道黄志平热爱李敖,就说:我给李敖打电话,你想不想说话?
  我当然想说。他就给李敖拨电话,他们先讲他们的话,然后就把电话给了我。我拿住电话,很紧张,只会说李敖先生你好,一连说了好几遍。李敖在电话里惊呼,你是女生啊?我说是啊。听到李敖的声音以后,我就说不出话来了,眼泪在眼圈里直转。那次通话之后,我就成为李敖在大陆的出版人直到今天。
  我是在1986年从香港的报刊看到关于他的报道,印着他的大照片。那时候是他第二次出狱。说他好的,就说他是一个斗士,对恶势力有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那种精神;说他不好的就骂他是一个捣乱的人,根本就是一个小丑,说他骂人,讲中国传统文化,讲全盘西化等等。那时候大陆不了解他,也没报道。我们是1983年成立的公司,我们公司出版的宗旨就是出版港澳台、华人的著作,我当时看到他就觉得这个台湾作家很有个性。我就想出版他的书挺好。当时大陆思想解放正在开始,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开始交替出现,文化和思想界非常活跃。
  大陆出版的李敖的文集第一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独白下的传统》,是八十年代末出的,当时是几块钱买的书。而且封面做得特难看,字又是变体字。但是这本书影响了当时的很多年轻人,他对中国文化传统的反思特别大胆。我拿着这本书找我们领导说人民文学出版社都能出,我们为什么不能出?人民文学出版社卖得那么好,我们为什么不能做?领导说那就出吧。
  现在黄志平已经编辑出版了李敖几乎60部著作,从最早出版的李敖的评论集《上帝管两边,我管中间》,到以后的《千秋评论》、《李敖回忆录》、《李敖快意恩仇录》,李敖的书在大陆几乎全是黄志平和她所在的友谊出版公司出版,黄志平成了李敖在大陆出版的代理人。直到最近,李敖的《胡适评传》、《陈水扁的真面目》、《李敖有话说》上下册等都在重版,同时还有疯狂的盗版也在大行图书界。
  
  真容
  李敖在他的自述文字中说:“我还在台大读书时,所佩服的在台湾的前辈人物只是胡适、殷海光而已,后来的发展,和他们比较起来,可以这样说:胡适得其皮,殷海光得其肉,真正皮肉相连的是硕果仅存的李敖。李敖的际遇比胡适、殷海光坏得多:第一,胡适、殷海光出道时整个原野是大陆,李敖只剩下台湾;第二,胡适、殷海光有正当职业,并且是大学教授,李敖却一直被封杀;第三,胡适、殷海光赶上知识分子被尊敬的最后一代,李敖则碰到经济挂帅、武士刀挂帅、知识分子不帅的时代;第四,胡适、殷海光都没有因思想和先知坐牢,李敖却饱受皮肉之苦。”
  李敖曾经在台湾岛被人忘记了存在前后有14年。李敖最为重要的一位朋友,对李敖有这样贴切的观察:
  李敖的著作比他的身体都高,这么多年他写出的文字超过2000万言,这是惊人的。而且他到七十岁还是活力四射,他的文章决不流俗,他的见解是独到的,他做事情充满创意,做任何事情都有根有据。他看东西非常用心,平时像我们一起聊天的时候,他都是一心数用,他可以跟你一边聊天,一边看报纸,一边做剪报而且跟你对答如流。
  他不参加婚丧喜庆,大多生活应酬、公关活动他一概拒绝。1970年代中后期。他从监狱出来以后也不跟人往来,特立独行,他家门口挂一个牌子,不见客。半年足不出户,一般人做不到。那时候他需要什么东西就让人送到他家门口,他家的门上有一个四方形的孔,可以从里边打开一个小暗门,需要的东西可以从那里递进来。
  在台湾他早年挨过多少人的打击,明枪暗棒,各种造谣,他一个人,又不成群结党,太不容易了。而且难得的是两次牢狱之苦都未能改变他的个性和气节。他一直就是嬉笑怒骂又谈笑风生,风里来雨里去,火中取栗乐此不疲,这很难得。但是他的日常生活又是条理井然的,他有多处住宅,所有住的地方都布置得非常漂亮,非常典雅。他写作有一个特点,桌子很多,写不同的东西会选择不同的桌子。我们通常做事情会有情感残留,就是说我们在做一件事情很兴奋的时候会在那件事情上停留一阵子,不能立刻停下来做别的事,他不是,他在一件事情结束的时候会立刻停下来进入另外一件事情,或是另外一篇文章,另外一个资料中去。他有很强的专注的能力。这个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还有就是一般文人如果性情孤高就会非常穷苦,像他这样与天地精神独往还的人能把日常生活处理得这么好很难得。以前他有一句名言就是经济是自由的基础,你没有经济做支持你追求自由独立就是一句空话。刷新了传统文人的形象,在他的身上没有那种酸腐之气。
  一个人像他那样在活着的时候被查禁九十六本书还在坚持写作,这种意志和毅力是罕见的。李敖把一个人的可能性发挥到一个很难想象的极致,在知识上追求绝顶,在生活中柔情万种,他言论犀利,但是待人其实非常温和,彬彬有礼。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多面性,但是每一面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有很强烈的社会正义感,在台湾饱受打压,但是最后竟然可以变成一个“立法委员”,他什么党派都不是,结果新党要选“总统”的时候竟然推举他这个不是党员的人竞选“总统”。他写了那么多评论文章,那么犀利。他26岁开始打官司,他打官司从来不找律师,自己给自己辩护,所有的法官都怕他。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毁誉
  以证据骂人,以口舌开心,是李敖的杀手锏,很多人都畏惧李敖的这一利器,也因此使李敖获得绝对的话语霸权。看过《李敖有话说》的观众会记得李敖出现在电视中的形象:红色的绸缎唐装卷着白袖子,戴着墨镜、敞着怀,手拿一根教鞭。李敖在《最后一个知识分子》的节目里对观众解读他出镜的服饰所具有的意味。在他面对一张照片描述了一些知识分子如蔡元培、陈独秀、梁漱溟、冯友兰如何穿着长袍马褂之后,李敖说:“凡是卷着袖子,前面打开的,只有一种人———上海流氓。上海帮会里的青帮老大才是这样打扮。我李敖的打扮就是上海流氓的打扮。”
  任性胡为是李敖对自己状态的描述:“这是一场戏,所以大家不要那么认真。……演戏嘛,觉得好玩嘛,不值得那么认真。”
  “我为什么常会挖出很多所谓有头有脸的人身上的疮疤?有人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不讲一些好话?我告诉大家,好话需要我来讲吗?好话已经被他们讲了几十年,拍他们马屁的人太多了,拍他们马屁的单位和媒体太多了,这样的事还需要我李敖来做吗?我李敖干的这行就是要拆穿他们的假面具,证明他们是伪君子,把他们做的很多卑鄙的、狗皮倒灶的事情,一件一件地用证据来挖出来,告诉大家——你们被骗了。”
  在李敖游戏和表演般地屡屡在凤凰卫视向偶像开战,他批评鲁迅够不上“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之誉,并对一些相关历史细节提出质疑。作家林贤治痛斥李敖哗众取宠。“我看的最早的李敖的作品是牧惠编的《千秋评论》,我觉得还不错。但后来越看越觉得他是在作秀,也就不想再看他的东西了。鲁迅当时在和创造社论争的时候,有过一句评语:‘才子加流氓’,用在李敖的身上非常合适。李敖对鲁迅的攻击是不符合事实的,纯粹胡说八道,庸俗无聊,流氓习气,哗众取宠。应该说,李敖没有深读过鲁迅的作品,说起鲁迅来反反复复,并没有多少实质内容。”
  中国社会科学院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者谈他对李敖的看法时说:
  李敖在中国的影响只是作为一个新闻人物的影响,他有一个优点就是说话时的那种犀利程度给人以很强的快感,这我们非常欣赏他。至于说到他对大陆思想界的影响,或者大陆哪些思想不懂得被他所启蒙,我觉得一点都没有。当然他作为一个孤胆英雄,一个人敢于藐视世界,挑战世界,不管一切,浑不吝一点不怕,这方面可能会对一些年轻人有影响。
  我知道李敖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因为在他炒作“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时,我在瑞典作客座教授。他在瑞典内部运作诺贝尔文学奖的事情,全世界都不知道,我碰巧知道了,他找的那些汉学家我都认识,有很多内部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如果说出来怕说不过去。我不想伤害他。《北京法源寺》当时炒得很厉害,实际上是李敖在暗中操纵,他是个非常厉害的炒作高手。其实外面轻而易举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陆人被蒙在鼓里。
  现在大陆的媒体把李敖称为继胡适、殷海光之后最大的自由主义思想家,我觉得不是。绝对不是。李敖的优点是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如果说勇气的话他可能会超过胡适,不下于殷海光,但是如果用大师这个词在学术思想上,我认为他不配。作为一个大师是有客观的标准的,要对世界有学术和思想的独创性和开创性贡献,有对时代的推动作用。他的骨气、他的机敏甚至他的文采非常了不起,但这种东西跟大师是两个概念。你看李敖的书,看一点的时候觉得他了不起,看多了就知道没什么。我觉得中国人随便就给人冠以大师的称号而且狂热的崇拜很可悲。
  我觉得李敖是很高明的战术家和战略家,他每次的出场都成本最低,收益最高。这方面他确实是超一流的。其实很多事情他很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但他就是要那种关注度,他并不是真的要去争那个诺贝尔奖的,也不会真正的去竞选“台湾总统”,这是他绝对做不到的。但是一般人要不做不到,要不做得很滑稽,因为是注定要失败的事情,但是李敖每次做都会取得最佳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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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来了,就有热闹。崔健来了,也有热闹。玛雅咖啡里的人都很忙
,还是得请俩来热闹热闹气氛。

世界最高的人伦敦之旅(BBC)

随笔:世界最高的人伦敦之旅

BBC中文网记者 伟亮

一个人个头如果高到2米36,得到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承认,是现今世界自然生长最高的人,那么,这人的胃口是不是也应该很大?其实,不见得。我有幸与喜顺在伦敦一家中餐馆吃晚饭时,我发现这位巨人的饭量小得像猫。可能他不喜欢伦敦已经洋化的中餐。

身高1米8的记者站在喜顺旁边,也顿时变成”小矮人”。

您可能要问:这位内蒙古来的大个儿,怎么会到伦敦?我怎么有这福气参加为喜顺设的宴?

喜顺,内蒙古赤峰人,五十出头,在中国,至少在家乡,应该已经是名人了。他出名的原因是得到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认可,是现今世界最高人。内蒙官员说,这不仅是喜顺个人的荣誉,更是内蒙的骄傲。

吉尼斯出钱,请喜顺和把喜顺从一个不见外人,近乎与世隔绝者变成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名人的一位内蒙古记者一起,坐头等仓,来伦敦,下榻在昂贵的Knightsbridge (骑士桥)一带的饭店。

我是因朋友的关系,也掺和进来。

伦敦之旅

几天来(喜顺一行星期二9月20日晚上抵伦敦,24日返京),吉尼斯的人带着他接受英国媒体采访和拍照,还带他在伦敦观光。喜顺一行回国前一天晚上,我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喜顺为他这世界最高人纪录,付出的代价一定跟他的个头一样大。他与大多数其他世界纪录创造者不一样的是:那不是他的选择。你看,他坐下来吃饭,两臂不能像你我一样,搭在桌上,也不能靠桌子太近,那样腿就没地方放了。

席间,喜顺想去厕所方便。他要一手撑着椅把,一手撑着桌面,我赶快跑到桌子的另一边,按着桌面,防止桌子翻起来,喜顺才能把两米三六的身躯伸直,站起来。内蒙记者说,在飞机上喜顺要想上厕所,就更不方便了,门都关不上,他还要为喜顺”看门”。

我问喜顺,身体怎么样,他说:都挺好的,就是腿不灵活。他走路要手拄两根拐杖,拐杖高度与我胳肢窝相齐!

好奇目光

您是否想问:喜顺走在街上,到饭馆吃饭,是不是招来很多人的注意?那是肯定的!伦敦这家中餐馆的服务员和经理,本来都应忙着照顾所有客人。喜顺进来后,他们竟然一下子都跑来,要和这世界第一高人拍照留念。照了一张,又一张。后来又不知从哪冒出更多服务员。喜顺要是每人收10英镑,他这一晚上,就能小赚一笔。

喜顺的手掌比一般成年男子的大好几号

喜顺话不多,很朴实。问他每天都是怎么生活?

他回答:”一天吃三顿饭。”

问他:现在进了吉尼斯世界纪录,有什么想法?

“好呀,高兴!”

又问:你现在出名了,是不是该考虑找个女朋友了,将来结婚?

“不想。再说,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问:将来有什么打算?

“没有。把日子过好就中(行)了。”

第二天,喜顺就要回国了。这次伦敦之行非常短暂,喜顺和内蒙记者希望上飞机前,司机能带他们再看看伦敦街景。我问喜顺觉得伦敦怎么样?

“街不长,也不直,楼也不高,人也不太多。”

在中国,喜顺上了电视,已颇有名气,这次伦敦之行还会使他更有名。喜顺过去家境贫寒,只读了小学。内蒙记者说,有关方面已向喜顺一家捐赠了一套特大住房。喜顺是高个子,现在则已经是一个有用的高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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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收到一些杂信,说是五百万退党(团)的事,海外还有游行。上
BBC中文网,什么也没找到,倒找到这样一篇,实属稀奇。

鲁克丽丝受辱记-萨士比亚-布里顿

鲁克丽丝受辱记

    故事梗概*

    路修斯·塔昆纽斯①(他由于极端倨傲,被称为“塔昆纽斯·苏佩布斯”②)用凶残手段将其岳父塞维乌斯·图琉斯置于死地之后,违反罗马的法律和常规,不曾征得或俟得人民的同意,径自攫取了王位。后来,他率领诸王子和罗马其他贵族,去围攻阿狄亚城③。在攻城战役中,一天晚上,罗马众将领在王子塞克斯图斯·塔昆纽斯的营帐里聚会;晚饭后闲谈时,每人都夸耀自己夫人的美德,其中柯拉廷努斯④更盛赞其妻鲁克丽丝贞淑无比。在这种愉快心情里,他们并辔向罗马疾驰,意欲借此意外的突然到达,来验证各自的夫人对这种赞誉是否当之无愧。结果发现:惟独柯拉廷努斯的妻子深夜仍率侍女纺绩,其他贵妇则正在跳舞、饮宴或嬉游。于是众贵族一致承认了柯拉廷努斯的优胜,一致首肯了他的夫人的令名。这时,塞克斯图斯·塔昆纽斯已因鲁克丽丝的美貌而动心,但暂时遏制欲念,偕众人返回军营;不久,他就私自离开营地,来到柯拉廷城堡⑤,凭他王子的身份,受到鲁克丽丝优渥的款待,并在城堡中留宿。当夜,他背信弃义地潜入鲁克丽丝的卧室,强暴地污辱了她,而于翌日凌晨仓皇遁去。鲁克丽丝悲恸欲绝,火速派遣两名信差,其一到罗马去请她父亲,其二到军营去请柯拉廷。

  他们两个,一个由裘涅斯·勃鲁托斯⑥陪同,另一个由浦布琉斯·瓦勒柔斯⑦陪同,来到城堡,发现鲁克丽丝披着丧服,便惊问她悲痛的原因。她首先叫他们立誓为她复仇,然后揭露了罪犯的名字及其罪行,接着便猝然举刀自杀。在场的人们目睹这一惨变,便一致宣誓:要把十恶不赦的塔昆家族一举攘除。他们抬着死者的尸身来到罗马,由勃鲁托斯将这一惨祸的祸首及其罪行告知人民,并严厉抨击国王的暴政。罗马人民怒不可遏,经口头表决,一致同意将塔昆家族的人尽行放逐,国政遂由国王转入执政官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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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古罗马传说,路修斯·塔昆纽斯(或塔昆)是罗马王政时代的最后一个国王。他在谋杀岳父、篡据王位后,暴虐无道,民怨沸腾。公元前509年,因其子奸污鲁克丽丝,激起公愤,他和他的家族被放逐,王朝被推翻,罗马共和国遂告成立。

http://www.lyrist.org/dashi/shakespeare/lkls.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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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作曲家布里顿

布里顿(Edward Benjamin Britten1913-1976)

英国作曲家、指挥家、钢琴家爱德华·本杰明·布里顿在1913年11月22日生于洛斯托夫特(Lowestoft),父亲是牙科医生,母亲是业余歌唱家.布里顿自幼表现出音乐创作天才,五岁起即开始尝试作曲.1924年,布里顿的才华得到了英国作曲家布里奇(F.Bridge,1879-1941)的赏识,遂在布里奇门下学习作曲.布里奇是一个具有高度专业技术的人,他并不是以理论上的先人之见来束缚布里顿那早熟的创造力,而是着重培养他的专业技术,从而使他具有敏锐而发达的听觉,并开阔他的视野.1930年,布里顿进皇家音乐学院,学习钢琴与作曲.在钢琴方面,布里顿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在作曲方面,由于他已受过布里奇的启蒙与系统的训练,音乐学院的教学似乎不足以激励他的理想,再说,作为学生的布里顿又很难找到演奏自己作品的机会,他感到十分沮丧,终于在1934年辍学.1935年,布里顿为自己的才能找到了新的出路:他为邮政总局监制的一些纪录片写配乐.同时,他还写出一些重要的弦乐作品,其中以《弗兰克·布里奇主题变奏曲》最为著名,这是布里顿自1934年以《简易》交响曲崭露头角以来获得的一大成功,有人还认为布里顿就是以这部作品而跻身于优秀作曲家之列的.1939至1942年间,布里顿在美国各地旅行,同行的有英国男高音歌唱家皮尔斯爵士(P.Pears,1910- ),此人对布里顿的音乐创作有较大影响,布里顿的许多伟大歌剧中的人物与组歌,就是为他设计的.他们两人过从甚密,合作达三十五年之久,而且布里顿的音乐创作也就不知不觉地转为以歌剧与声乐曲为主了.布里顿的第一部歌剧《保罗·布尼安》写于旅美期间,回国后又有《彼得·格里姆斯》(这部作品十分重要,它为英国民族歌剧的复兴奠定了基础)、《卢克莱修受辱记》、《比利·巴德》、《格罗丽安娜》(该剧剧本系为伊丽莎白二世加冕典礼而作)、《仲夏夜之梦》、《命终威尼斯》等十六部歌剧问世.布里顿还写过许多声乐作品,其中最有名的是独唱组歌《米开朗琪罗的十四行诗七首》.布里顿还以中国诗人白居易、杜甫、陆游等人的诗作为歌词,写出了套曲《中国歌集》.在管弦乐曲方面则有《英国民歌组曲》、《战争安魂曲》和《青少年年管弦乐队指南》、《春天交响曲》等.

布里顿是一位多产的作曲家,他的音乐丰富多彩,且风格各不相同.他能写现代的不协和的音乐,又能在音乐中体现中世纪的气氛;他写过豪华壮丽和具有仪式气氛的作品,又常以一种富有魅力的简朴单纯的笔触写作;他还能在大型合唱作品中构筑起极其复杂的复调结构.总之,布里顿所写的艺术作品支配着他的风格,不管他选择什么形式或使用什么语汇,他都能做到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布里顿一生获得不少荣誉:1952年他被授予”荣誉之友”的称号;1964年获得阿斯本音乐奖;1965年获得有功勋章;1976年又被授予男爵爵位,并获得英国上议院终身议员称号.1976年12月4日,布里顿于奥尔德堡(Aldeburgh)逝世.

布里顿的作品有:(1) 歌剧:《保罗·班扬》(1941) 、《彼得·格赖姆斯》(1945), 《卢克莱修受辱记》(1946), 《阿尔贝·埃林》(1947),《比利·巴德》(1951),《格洛里阿纳》(1953),《旋螺丝》(1954),《仲夏夜之梦》(1960),《欧文·温格雷夫》(1970),《命终威尼斯》(1973).还有《让我们来演一部歌剧》、《挪亚洪水》、《麻鹬河》、《熊熊炉火》、《浪子》和《乞丐歌剧》的改编本.(2) 合唱曲:《一个婴儿诞生了》、《英雄叙事诗》、《圣·塞西利亚赞美诗》、《圣诞颂歌仪式》、《羔羊颂》、《圣尼古拉》、《春天交响曲》、《学院康塔塔》、《怜悯康塔塔》、《战争安魂曲》、《今日的声音》.(3) 管弦乐曲:小交响曲,《简易交响曲》,《弗朗克·布里奇主题变奏曲》(弦乐曲),钢琴协奏曲,小提琴协奏曲,《安魂交响曲》,《青少年管弦乐队指南》(珀塞尔主题变奏与赋格曲),大提琴交响曲,序曲《兴建大厦》.(4) 室内乐:弦乐四重奏三首,《幻想四重奏》,大提琴独奏组曲两首.(5) 声乐套曲及歌曲:《我们的狩猎祖先》,《在这小岛上》,《灯彩》,男高音、圆号及弦乐的《小夜曲》,《夜曲》,《米凯朗杰洛的十四行诗七首》,《约翰·多恩的十四行圣诗》,《摇篮曲的魅力》,《冬天的话》,《霍尔德林的六个片断》,《威廉·布莱克的歌曲和格言》、《诗人的回声》,圣歌、民歌改编曲及其他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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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读英国诗史,读到萨士比亚的《鲁克丽丝受辱记》,想起布里顿
的一部同名歌剧。可是译作《卢克莱修受辱记》、或者《卢克莱莎受
辱记》,英文是The Rape of Lucretia,是罗马史上一件大事。

只是这卢克莱修好象是古代一个大哲学家的译名吧?

萨翁喜好大历史!

辱克丽丝受辱一事,导致罗马从王政走向共和。这是史实,罗马历史
家李维记载过,诗人奥维德也叙述过。

二战一幕中国战区

二战一幕中国战区

武汉、重庆,两军事重地
敌机在天上轰鸣
飞虎队行令:“炸毁武汉!”
“铲平重庆!”神风队反弹
管他人地上的市民!

2005/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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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六十周年,最近讨论得热闹。我也在学英文诗的形式,正好
学到LIMERICKS,这诗体又据说是一七零零年从法国归返爱尔兰小镇
LIMERICS的士兵发明。写战争当然是适合的,但因为短,总有点讥讽
的东西。

这里有一首很好的LIMERICS儿歌:

A flea and a fly in a flue
Were caught, so what could they do?
Said the fly, “Let us flee.”
“Let us fly,” said the flea.
So they flew through a flaw in the flue.

-Anonymous

我的邻居有一位飞虎队员。神风队是二战末的,移置到这里是为了对
称。世界大战,有出息的国家都在别国开战,不是说日俄战争也是借
中国的东北进行的么?

一部不可遗忘的中国通史(张耕华)

一部不可遗忘的中国通史

南方周末   2005-09-22 15:38:41

吕思勉(1884-1957),是我国现代著名史学家,其史学研究通贯各时代,周瞻各领域,与陈垣、陈寅恪、钱穆并称“现代四大史家”

  □张耕华
  
  现今,吕思勉在史学界已是“家喻户晓”了,但在三四十年前,既便在他任教过的母校,也几乎被人遗忘。倒是海外历史学家严耕望的“现代四大史家”一说,将吕思勉的学术地位“骤然提升”,这才引起国内学术界的重视。严耕望将吕氏与陈垣、陈寅恪、钱穆并论,完全来自他本人对历史学的真切体认,以及他对治学的路数、取径的深刻理解。严氏认为,20世纪前期的治学路径,可以归为二类:一类偏重于专深,一类倾向于博赡。参照这一说法,“四大家”中陈寅恪、陈垣,或许可以归入专深一路,吕思勉、钱穆则属于博赡一路。而后者的治学路径,特别适宜于通史的撰述,故吕、钱均有通史名著传世。
  通史的编著,一向是中国史研究的“畏途”。理想的通史著作,总以“通贯”和“周赡”为最高目标,然中国历史悠久,史料浩如烟海,要在区区数十万字的篇幅里,做到“通贯”而又“周赡”,难度极高。况且“通贯”、“周赡”,难以两全,一如绘画中的大写意和工笔画,得气势神韵,难免疏阔遗漏,反之也然,这实在也是通史著述难以完满的一个原因。
  严耕望称吕思勉的治史是“通贯各时代,周赡各领域”,这也是《白话本国史》的主要特色。《白话本国史》上起远古时代,下至作者写作之年(1922),是一本名副其实的中国通史。在20世纪的史学界,凭个人力量独立完成,囊括了古代、近代和现代三大时段的中国全通史,迄今,惟此一部。书中的历史分期很能体现吕思勉的历史通感。作者将中国历史分为五个阶段:周以前为上古史,秦朝统一到唐朝全盛为中古史,从唐朝安史之乱至南宋为近古史,元朝至清朝中叶为近世史,西力东渐以后为最近世史。这一历史分期,来自于作者对中国历史演变脉络的通贯考察。作者认为:春秋战国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大变迁时代,“是三代以前和秦汉以后社会的一个大界限”。而秦汉以后,中国历史便呈现出一个公例:承平数十百年,就要酿成大乱,大乱过后,可以平定数十百年,往后又是如此重演。到明末清初,思想界才起了一个根本上的变动——即对向来的社会组织产生了根本的怀疑。然而,闭关时代,无外情可资比较,因怀疑向来的社会组织而萌生的改革,仍“只得求之于古”。这种情况直到西力东渐、清代海禁打开才发生变化,所以西力东渐是传统社会与现代历史的一大界限。作者认为,就政治形势和民族关系而论,汉唐的历史和宋元明清的历史有很大不同,所以唐中期安史之乱可以作为中古史和近古史的一大界限。这种从史实出发、突出历史发展进程中的大关节的历史分期,是当时中国史研究中的创新性见解,对以后的通史研究和通史教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中国史研究上卓有建树的史学家杨宽、唐长孺、黄永年等,在年青时都因受《白话本国史》的启发而走上治学道路。
  20世纪前期的史学界主流,是提倡做“窄而深”的专题研究,这一观念的极端表现,就是反对通史编撰和通史教学(陈寅恪也曾一度反对雷海宗在清华开设通史课程)。先做专题、断代的研究,然后才有通史的编撰,这也是今日大多数历史学者所赞同的看法。但是,这一看法也极易忽视问题的复杂性:一部事实陈述的真实性含量极高的通史著作,未必一定比另一部含量稍低的通史著作,在整体上具有更高的真实性。这便是现代历史哲学研究中的一个难题:假使历史整体之“真”不能从个别、局部之“真”的连接、集合中得以实现,那么,构建历史整体之“真”的条件是什么呢?显然,除了需要有大量的个别史实的“真”之外,还有史实的选择、史实的组合、历史整体的构建、叙事情节的设计等,都是不可或缺的条件,而对历史主要脉络及大关节目的正确把握,仍是通史著作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这也是吕思勉通史著作的学术生命较为长远的一个原因。
  提倡新史料、乃至稀缺史料的发现和运用,也是那一时期史学研究的一个特征,故有使用新材料、研究新问题、“得预”学术新潮流之说。但其极端,则有所谓“史料的尽量扩充与不看二十四史”之诡论现象的产生(罗志田语)。平心而论,除了史前、上古的历史之外,以“二十四史”为代表的传统典籍,仍是治中国史的原料大宗。这是因史料留存的客观状况所限,非出于任何人的主观好恶。所以,从阅读传统典籍入手的治学路数,仍不失为史学研究的“康庄大道”。吕思勉的治学是从系统阅读传统典籍入手的,写札记,作考证,数十年如一日,他先后把二十四史反复阅读了好几遍,再参考其他史书以及经、子、集部文献,将辑录的史料加以排比考订、综合分析,一生所写札记总数达100多万字。他特别推崇顾炎武的《日知录》、王鸣盛的《十七史商榷》、赵翼的《廿二史札记》等著作,不为考证而考证,专关心“古今风会之递变”。这种以札记为基础,再作归纳分析和融会贯通的通史著述,自与那种“剪刀加浆糊”的通史著述大不相同,内中包含着许多作者独特的创见。比如,说“汤用兵的形势,实在和周初相同”,不仅商周用兵形势相同,后来秦的用兵亦如此(这是就地形地势来论秦统一的便利,与时下论大一统的地理环境,形式相似,旨趣大异)。又说宋与北周用兵的差异,一是先南后北,一是先北后南。宋的用兵之所以先南后北,是取其先易后难,本也无可非议,但历史的机会也由此一纵即逝,结果对北面始终处于劣势。论者都说吕思勉的治学路数与当年学界主流有所不同,更具有本土化的特征。其实,从札记的写作,再进而做融会贯通的研究,与西方治学的专题研究,实在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读他的通史著作,其体制规模,实与梁启超所倡的“新史学”的理想模式最为吻合。所以史学家顾颉刚称吕思勉通史著作“以丰富的史识与流畅的笔调来写通史,方为通史写作开了一个新的纪元”。
  吕思勉是史学界公认的旧籍读得最多的一位学者,谭其骧称他“以史学名家而兼通经、子、集三部”,二十四史通读数遍,为学界同人传为美谈。他的国学基础深厚,但治史的意趣却不保守。《白话本国史》渗透着作者用新方法、新思想来整理旧国故的精神。正如王家范所说:“先生于著作中常透出一些精彩议论,知道他实得益于对社会学、人类学等新知识的吸收,社会经济、社会组织、社会生活都进入了他的中国通史,实为中国社会史研究的先驱。”
  《白话本国史》全名《自修适用白话本国史》,它虽是一部学术专著,但作者预设的读者对象却是青年学生。吕思勉是一位自学成才的历史学家,他说自己“少年时,因没有名师指导,精力、时间浪费甚多,因未得门径,绕掉的圈儿也属不少”。为此,他写了一部“自修适用”的历史入门书。所谓“门径之门径,阶梯之阶梯”。为了便于自学,书中除了详细注明材料来源和参考书目外,还记注了许多必要的文史知识。如,引用《山海经》的材料,作者特地注明“言海内者,明海内复有昆仑山”的“海”,同“夷蛮戎狄,谓之四海”的“海”是一个意思,不能理解为海洋的“海”。说到史料中的“山”,作者特地注明,古人所谓的山,包括的范围很广,大体相当于我们所说的山脉,而不是像今天那样,仅指一山一岭。这许多涉及历史、地理、语法、训诂、辩伪等方面的知识,往往都是工具书里查不到的,但对于正确理解材料是很重要的。这种著述方式,值得现在编写历史教材的学者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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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思勉的史论是我中学时最爱读的,还有吴晗(那时读不懂二陈,读不
到钱穆)。这四大史家,二陈的名气如雷贯耳,可惜另一陈后来兑化掉
了。钱夫子也被李熬骂得凶。

原来有这“四大史家”的称呼,什么时候开始的?谁封的?

Katrina\’s real name

Katrina’s real name

By Ross Gelbspan | August 30, 2005

THE HURRICANE that struck Louisiana yesterday was nicknamed Katrina by the National Weather Service. Its real name is global warming.

Breaking News Alerts When the year began with a two-foot snowfall in Los Angeles, the cause was global warming.

When 124-mile-an-hour winds shut down nuclear plants in Scandinavia and cut power to 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people in Ireland and the United Kingdom, the driver was global warming.

When a severe drought in the Midwest dropped water levels in the Missouri River to their lowest on record earlier this summer, the reason was global warming.

In July, when the worst drought on record triggered wildfires in Spain and Portugal and left water levels in France at their lowest in 30 years, the explanation was global warming.

When a lethal heat wave in Arizona kept temperatures above 110 degrees and killed more than 20 people in one week, the culprit was global warming.

And when the Indian city of Bombay (Mumbai) received 37 inches of rain in one day — killing 1,000 people and disrupting the lives of 20 million others — the villain was global warming.

As the atmosphere warms, it generates longer droughts, more-intense downpours, more-frequent heat waves, and more-severe storms.

Although Katrina began as a relatively small hurricane that glanced off south Florida, it was supercharged with extraordinary intensity by the relatively blistering sea surface temperatures in the Gulf of Mexico.

The consequences are as heartbreaking as they are terrifying.

Unfortunately, very few people in America know the real name of Hurricane Katrina because the coal and oil industries have spent millions of dollars to keep the public in doubt about the issue.

The reason is simple: To allow the climate to stabilize requires humanity to cut its use of coal and oil by 70 percent. That, of course, threatens the survival of one of the largest commercial enterprises in history.

In 1995, public utility hearings in Minnesota found that the coal industry had paid more than $1 million to four scientists who were public dissenters on global warming. And ExxonMobil has spent more than $13 million since 1998 on an anti-global warming public relations and lobbying campaign.

In 2000, big oil and big coal scored their biggest electoral victory yet when President George W. Bush was elected president — and subsequently took suggestions from the industry for his climate and energy policies.

As the pace of climate change accelerates, many researchers fear we have already entered a period of irreversible runaway climate change.

Against this background, the ignorance of the American public about global warming stands out as an indictment of the US media.

When the US press has bothered to cover the subject of global warming, it has focused almost exclusively on its political and diplomatic aspects and not on what the warming is doing to our agriculture, water supplies, plant and animal life, public health, and weather.

For years, the fossil fuel industry has lobbied the media to accord the same weight to a handful of global warming skeptics that it accords the findings of the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 — more than 2,000 scientists from 100 countries reporting to the United Nations.

Today, with the science having become even more robust — and the impacts as visible as the megastorm that covered much of the Gulf of Mexico — the press bears a share of the guilt for our self-induced destruction with the oil and coal industries.

As a Bostonian, I am afraid that the coming winter will — like last winter — be unusually short and devastatingly severe. At the beginning of 2005, a deadly ice storm knocked out power to thousands of people in New England and dropped a record-setting 42.2 inches of snow on Boston.

The conventional name of the month was January. Its real name is global warming.

Ross Gelbspan is author of ”The Heat Is On” and ”Boiling Point.”

The Boston Glob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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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trying to find out why the name ‘Katrina’, got this one about
global warming.

Had asked an old lady from Shanghai, she claimed in 1940s, 31 degree
centigrade in Summer was quite normal,35 was extremely high.

It’s quite true in China, or Eurasia.

But I cannot feel global warming in NY area, the winter here is
even colder.

Katrina is a Russian name, reminds me of the russian Lady Macbeth
(Shostakovich) – the ‘crazy’ Katarina.

Garden Poems

Inscription in a Garden

George Gascoigne

If any flower that here is grown,
Or any herb may ease your pain,
Take and account it as your own,
But recompense the like again.
For some and some is honest play,
And so my wife taught me to say.

If here to walk you take delight,
Why come and welcome when you will.
If I bid you sup here this night,
Bid me another time and still
Think some and some is honest play,
For so my wife taught me to say.

Thus if you sup or dine with me,
If you walk here or sit at ease,
If you desire the thing you see,
And have the same your mind to please,
Think some and some is honest play,
And so my wife taught me to say.

This poem appears in The Posies, published in 1575, as part of a larger forty-two line poem in seven stanzas. The preceding piece of the poem is written at “One end of a close walk which he hath in his garden,” while this latter piece was apparently composed “In that other end of his said close walk.” The first section compares flowers and herbs to young men at court–flowers are attractive, but soon wither and lose their beauty while the less pleasing, more practical herbs have sunk deep roots, and will return to bloom again. This composition, written at the opposite end of his garden, deals playfully with courtly hospit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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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d Garden

Ralph Waldo Emerson

IF I could put my woods in song
And tell what’s there enjoyed,
All men would to my gardens throng,
And leave the cities void.

In my plot no tulips blow,–
Snow-loving pines and oaks instead;
And rank the savage maples grow
From Spring’s faint flush to Autumn red.

My garden is a forest ledge
Which older forests bound;
The banks slope down to the blue lake-edge,
Then plunge to depths profound.

From ‘My Gar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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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an abandoned garden

Han-shan

My house is at the foot of the green cliff,
My garden, a jumble of weeds I no longer bother to mow.
New vines dangle in twisted strands
Over old rocks rising steep and high.

Monkeys make off with the mountain fruits,
The white heron crams his bill with fish from the pond,
Whil I, with a book or two of the immortals,
Read under the trees – mumble, mumble.

Translated by Burton Watson

Happy Valley, Goose Bay

Happy Valley, Goose Bay

好一片欢乐的山谷
大雁春夏来栖居
伊努人秋冬围猎驯鹿
好一片欢乐的山谷

摩拉维亚教堂登陆
北约驻战舰军机
好一片“欢乐”的山谷
大雁春夏来栖居?

2005/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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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 Valley, Goose Bay是拉布加多的一个港口城市,名字很
有诗意,不知道汉语怎么个译法?

我这首小诗用英诗Triolet笔法,写这个地名的变迁。摩拉维亚传
教士是欧洲很有名的探险者,北约海军空军的基地,基本上是这个
城市唯一的生计。

大雁当然还飞归,可是伊努人不再!这名称也成了古迹。

海洋帝国的民主悲剧(林国华)

海洋帝国的民主悲剧

[文/林国华]

[内容提要] 在所谓“黄金时代”的雅典民主政治生活中,由于对“平等”过度的爱和对“僭主”过度的怕,“民众”(demos)对“政治家”(politicus)的戒备无往不演变成忘恩负义,以至于深谙雅典民主秘密的亚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学》中为后人提示了一种悲剧性的自然法则:民主是政治家(statesmanship)的敌人。本文以修西底德的政治史经典《波罗奔尼撒战争史》为“剧情”依据(action),以亚里士多德《诗学》的悲剧理论为“论证”结构(argument),尝试印证亚里士多德的“民主考古”所得出的永恒警示:民主是政治家的敌人。

Abstract:During the well acclaimed “golden age” of Athenian democracy, the demos, with ex-cessive love for equality and fear for tyrant, was of profound suspicion toward the ambitious politicus, a suspicion that always transformed itself into shameless ingratitude, a suspicion that compelled Aristotle the philosopher to conclude as a dark natural law in his Politica that democ-racy is the enemy of statesmanship. This paper is intended to serve a dramatic interpretation of Thucydides’ The Peloponnesian War in the light of Aristotle’s theory of tragedy spelt out in his Poetica, with a view to the perpetual lesson Aristotle has drawn for us: democracy is the enemy of statesmanship.

(Page 1/2)

序言:安慰与历史

  当帝国斜阳的时候,一种奇怪的哲学文体在罗马城悄悄流行起来,人们把它叫做“安慰文”(consolatio)。发明这种文体的是哲学家,人们因此又把它叫做“哲学的安慰”。尼禄皇帝(Nero)的老师塞涅卡(Seneca)曾经精通这种安慰的技艺,写了很多这种文章,后来自杀了。从此,“哲学的安慰”作为一种文体乃至人生态度永远地留在了人世间,每逢乱世,它必然复出,比如鲍依修斯(Boethius)那部抚慰了很多人的名篇。据说他参加了古代那场最惨烈的文明冲突,在被杀害之后,人们把他叫做“最后的罗马人”。在这之前八百年,在雅典,在同样的夕阳下,一个叫修西底德(Thucydides)的将军在流亡的闲暇中用一种叫做“历史”的文体写下了他对那个混乱年代的回忆。据说,在那部书里,人们找不到安慰,因为他们不知道,历史女神(Klio)本是“记忆”(Mnemosune)的女儿,她不事安慰,她本身也是不慰的,因为她不知道来世的事情。{1}

一、伯利克里的葬礼演说

  公元前五世纪下半叶,一场瘟疫在埃塞俄比亚降临。它通过地中海上的商旅悄悄流传到了埃及、利比亚、波斯之西的爱奥尼亚,最后在前430年的春天到了雅典并骤然爆发。那时,雅典的宿敌斯巴达正兵临雅典城下,举世闻名的波罗奔尼撒战争刚刚进入第二个年头。深受自然和人事的双重窘迫,雅典的末日似乎要来了。很多人想起了斯巴达人在战争伊始从德而菲神庙求得的那个可怕的神谕:斯巴达人问神是否可以和雅典人作战,神回答说可以,并且说他将保佑他们,不管他们是否向神祈祷,胜利终将属于斯巴达。雅典的老人们忧心如焚地说,雅典的覆亡是神已经注定了的。

  那场瘟疫很可怕。雅典城死了很多人。然而,有一个人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后来用笔把记忆中的这场灭顶之灾写下来,传给了后人。这个人就是曾经率军远征安菲古城的雅典将军修西底德。

  在修西底德的笔触中,我们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冷峻。他让我们看到,瘟疫消灭的不只是雅典人的身体,它更摧残了雅典人的灵魂和德性。掩埋在人性深处的脆弱、自私和邪恶在瘟疫的阴影下乘机复出。修西底德这样写道:

  “人们害怕去看护病人,病人由于无人照料而死去;真的,因为无人照顾的缘故,许多人全家都死光了。由于瘟疫的缘故,雅典开始有了空前的违法乱纪。人们看见幸运女神是这样的变幻莫测,富人们突然死亡,而他们的财富却落在一些一文不名的混蛋手里。因此,雅典人现在公开地铤而走险,大行放纵之事。在过去,这种行为人们常常是小心翼翼地隐蔽起来的。人们决定迅速挥霍掉他们的金钱,以追求快乐,因为金钱和生命都同样是那么短暂。至于荣誉,没有人遵守它的规则,因为能不能活到享受光荣的名号的将来是很有问题的。人们相信,好的东西只是那些暂时的快乐和一切使人能够得到这种快乐的东西。对神法的畏惧和对人法的服从不再有了。关于神明,人们认为敬不敬神是一样的,因为他们目睹了好人和坏人平等地一同死去。至于人为的律法,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料到他能活到受审判和处罚的日子。每个人反而觉得,瘟疫已经向他们宣布了一个更为沉重的判决。他们想,在这个判决执行之前,寻觅一些人生的快乐,这是他们的权利,它是自然的、正当的。”(《波罗奔尼撒战争史》,谢德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0,页141。个别语词根据霍布斯中古英语译本【Davis Grene 编辑,1989,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和希腊文原本【Harvard:Loeb Calssical Library】有改正。以下引文只注明中译本页码。)

  在渗透着死亡的末世气息中,修西底德记下的是雅典人对人法和神法的遗忘和蔑视。我们知道,使人成为人的正是人法和神法:前者保证了人的政治本性(梭伦、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而后者则把人从兽群里分离出来,放到高处(荷马、赫西俄德、埃斯库罗斯)。在人世的黄土地上,如果人法刻下的是“正义”,神法刻下的是“虔敬”,那么,那些抛弃了人法和神法的人已然走进了瘟疫的暗影里;纵然在身体上他还活着,但他的灵魂已经死去。
修西底德的回忆告诉我们,有一种比摧残身体的瘟疫更可怕的瘟疫,那就是摧残灵魂的瘟疫;正如有一种比身体性的野蛮更可耻的野蛮,那就是灵魂的野蛮。灵魂的野蛮,这对人法和神法的蔑视,深植于人的灵魂的深处,伺机而出,它对文明的人世构成永恒的挑战。然而,总会有些人在疗救被野蛮化的灵魂,那就是政治家(politicus)。{2}在人法和神法织就的“罗网”中保持住人的文明身位,这就是政治家的技艺和使命(柏拉图)。

  雅典政治领袖伯利克里(Pericles)在其生前最后一次演说中重申了政治家的使命。当时,瘟疫退去了,伯罗奔尼撒战争硝烟又起。活下来的雅典人不得不面对战争。哲人们又出没在广场上,传播着古怪危险的生活教条。而大病初愈的雅典人心灰意冷、无心恋战,民主政体的所有缺陷和丑陋都暴露出来。雅典海军大将特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es)创下的帝国文明基业在伯利克里手中岌岌可危。在他最后这次演说中,伯利克里要求雅典人与神和解、与城邦和解,守住希望,守住文明,守住雅典帝国的庄严:

  “雅典人!我现在和过去一样,没有改变。改变的是你们。我知道你们怨天尤人的原因,但我认为,你们这样做是不正义的。我的意见是这样的:个人在国家顺利前进时所得到的利益比个人得到满足而国家正在走下坡路的时候所得到的利益要多。一个人在私生活中无论怎样富裕,如果他的国家被破坏了的话,他也一定会被卷入普遍的毁灭中;但是只要国家安全,个人有更多的机会从其不幸的私生活中恢复过来。如果一个人有选择的自由,能够安静地生活下去的话,那么,进行战争是绝对愚蠢的。但是如果被迫而选择,不是在屈服中成为奴隶就是冒险以求生存的话,那么,我宁愿选择冒险而不是屈服。你们应当维持雅典帝国的庄严。如果你们不同时担当起帝国的责任,你们就不能再享受帝国的特权了。你们不要以为我们战争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享受自由或遭受奴役的问题;战争还牵涉到帝国的丧失以及管理这个帝国所引起的仇恨与危险。在突然的恐慌中,尽管有些对政治漠不关心的人认为放弃这个帝国是一件好的和高尚的事情,但问题是,你们已经不可能放弃这个帝国了。事实上,你们是依靠暴力来维持这个帝国的。所以,昔日取得这个帝国或许是错误的,但现在放弃这个帝国则是危险的。主张放弃帝国,并且蛊惑公民们采纳他们的主张的人,很快将葬送这个帝国;他们自己可以孤独地活着,但是,如果帝国没有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也就没有了,雅典也就没有了,雅典人也就没有了。雅典人!你们不该悲伤,不该怨天尤人,不该被那些政治冷淡的哲人和鼓动家牵着鼻子走进歧途。这些人比刚刚过去的瘟疫还可怕。瘟疫夺走的只是我们雅典公民的身体,但这些人将毁掉我们的公民德性,从而使雅典文明趋于真正的灭亡。这些人表面上生活在孤独和自足之中,但其实他们的生存完全建立在雅典公民对城邦的保护之上。在一个被敌人控制的城邦里,这些人可以安稳地做奴隶,但在管理着一个帝国文明的雅典,这些人只是毫无用处的寄生虫。雅典人!驯顺地接受神明赐予的灾难,勇敢地抵抗敌人!这是雅典人的古老习惯和德性,它是正义的。无论对城邦还是对个人,它都是真正的力量。记住,你们是一个伟大城邦的公民。”(页147-148)

  瘟疫后的第二年,雅典“第一公民”伯利克里与世长辞。斯巴达国王阿基达马斯再度举兵,横穿科林斯地峡,进犯雅典郊野阿提卡。雅典城群龙无首,个人野心弥漫朝野,两百年前大立法者梭伦(Solon)创立的民主政体似乎蜕变成了最糟糕的政体形态:乱民之治。 整个国家陷入在修西底德看来比“外侮”更可耻的“内乱”之中。

二、帝国考古:特米斯托克利

  瘟疫之后的“历史”在修西底德的笔下似乎透着“悲剧”的意味。———瘟疫改变了雅典,被改变了的雅典又改变了修西底德的“历史”。瘟疫之前,帝国初创,雅典的繁荣和强盛使得同样怀有帝国野心的科林斯人嫉妒地尖叫。对于那个年代的雅典,修西底德给我们留下了一份珍贵的回忆。为了记录这份回忆,修西底德采用了宁静的希罗多德(Herodotus)式的笔法:考古(antiquitates)。在这项从容不迫的考古中,修西底德回忆了在希腊波斯战争末年,雅典人在海上决定性地击败了入侵希腊世界的波斯军队,并在海军大将特米斯托克利的领导下,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海洋帝国,管理着大半个希腊世界。对特米斯托克利的回忆是修西底德帝国考古的主要内容。他说:特米斯托克利深知,如果雅典想保有其民主政体,它必须要成为一个帝国,而要成为帝国,必须要把它变成一个海上的民族。———海洋帝国是民主之母。对此,修西底德叹到:“真的,他是第一个敢于对雅典人说,你们的将来是在大海上的!”修西底德让特米斯托克利这个洞见一再回响在雅典后世的政治家的记忆和言说中,直到雅典海军在西西里岛全军覆没。雅典民众后来放逐了帝国国父特米斯托克利,修西底德平静但入微地回忆了这位伟人不应得的命运。身为政治家的修西底德之所以冷然不动或许是因为他深知那些忘恩负义的雅典民众的本性:他们太爱平等了,由于对平等过度的爱,他们惧怕伟大。正是在这爱与怕的激情中,雅典人才放逐了伟大的特米斯托克利,哪怕他是他们的恩人。

  特米斯托克利远走异乡,客死波斯。修西底德情不自禁,写下了他的“历史”开篇以来第一份悼念:

  “真的,特米斯托克利向世人显示了他是一个极富天才的人。他是超凡的。他比任何人都值得我们钦佩。对于那些当场必须解决而不容长时间讨论的事情,他用不着事先研究或事后考虑,只凭借他的天赋智能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在估计将来可能产生的结果时,他的预测永远比任何人可靠。任何他熟悉的问题,他都可以完美地表述;对于他本行以外的问题,他也同样可以提出很好的意见。他拥有一种惊人的力量,可以看透未来,看出其结果好坏的可能性。由于天才的力量和行动的迅速,他能够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出最恰当的反应。这一点,远非他人所能及。他是希腊世界最伟大的人。”(页96-97)

  “最伟大的人”死了。修西底德的悼念诱使我们推想,特米斯托克利之后的时代不再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修西底德的“帝国考古”止于对特米斯托克利的悼念。此后,在瘟疫和战争中,雅典的“历史”在修西底德的笔下将成为一场“悲剧”。悲剧需要一种悲剧的笔法。从“考古”到“悲剧”,与其说修西底德确证了“史”和“诗”的古老亲缘,不如说他震摄于日后雅典这座悲情城市,不免感到恐惧与怜悯了。

三、雅典的悲剧:民主与爱欲(亚西比德)

  雅典的悲剧始于波罗奔尼撒战争。战争伊始,斯巴达人从德尔菲神庙求得的那个神谕以及从有着“祭司国度”之称的神秘埃及流传过来的瘟疫给这场悲剧蒙上一层命运的影子。帝国基业的继承人伯利克里在瘟疫中适时地早死。他留给雅典人的三篇演说不久就成了被背叛的遗嘱。{3}战争的日子很漫长,然而修西底德似乎暗暗遵从着悲剧家的“三一律”{4},漫长的日子在他的笔下飞快地滑过。密提林的暴动、科西拉的革命、派罗斯的幸运、底里安的败绩、尼西阿斯条约、弥罗斯对话等如水一般一幕幕上演,转眼间就到了战争的第十七个年头,该是远征西西里的时候了,而伯利克里此时谢世也有十五个春秋了。悲剧的高潮(peripeteia)也该到了,这次远征将永远改写雅典人的命运。

  西西里远征是特米斯托克利之后雅典帝国爱欲(eros)的最高表达,它以失败告终。发动远征的雅典青年将军亚西比德(Alcibiades)禀有特米斯托克利式的天赋、气质和领袖魅力,为哲人苏格拉底所爱恋。据说,远征军出发前夕,亚西比德在一次通宵酒会上聆听了苏格拉底借女先知狄娥提玛之口所讲述的关于爱欲的故事。{5}酒醒之后,亚西比德冲入大海,爱欲勃勃地踏上了远征的路。

  这次注定失败的远征因此将成为一场爱欲的悲剧。喜剧的缺场使得爱欲的生活似乎残掉了一半。后世的柏拉图思考良久,得出了答案:爱欲在人世里注定是场悲剧,因为神早已隐退了。看来,柏拉图只不过重复了老迈的荷马。{6}再后来,通过对雅典城的建造者特修斯(Theseus)的身世考古,普鲁塔克以史家身份表述了同样的发现,并进一步得出了一个颇为耸人的结论:雅典的存在是有违神法的(普鲁塔克:《特修斯传》)。和大多数对人类言语深怀狐疑的史家一样,普鲁塔克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深意不难寻索:雅典是座“太人性”的城邦,它太信赖人的智能、言语、技艺、德性和韬略,以至于屡屡僭越自然的限度,并蔑视喜怒无常的幸运女神。{7}普鲁塔克的考古多少令人回想起虔敬的斯巴达人得到的那个预言了雅典灭亡的神谕。修西底德遗憾地说,对于那个神谕,只有一些雅典的老人才感到忧心忡忡。

  年轻的亚西比德在出征前的辩论中发表了一篇演说,言语中过度的爱欲似乎并没有惊耸修西底德的叙述。在这篇演说中,亚西比德虽是初露锋芒,但已经锋芒毕露:

  “雅典人,我比别人更有权利做你们的将军,我无愧于这个职务。一个人自视很高,而不把别人放在和他平等的地位上,这是正义的。因为当一个人穷困的时候,不也是没有人来和他共患难吗?我们失败的时候,又有谁曾经关切过我们?根据同样的原则,如果有人被成功者所鄙视,他应该学会忍耐。在一个人以平等的地位对待每一个人之前,他是不能要求别人以平等的地位对待自己的。我知道这类人,这是一类在所有方面都一枝独秀的人。然而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却不得人心,他们的平辈人尤其认不出他的伟大,尽管伟大就在这些人眼前。但是,你们会发现,到了后世,等到他死了很久以后,就是和他毫无关系的人也自称是他的亲戚;你们会发现他的国家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外人或名誉不好的人,而是自豪地把他当成伟大的同胞。这就是我的志向!正是因为这个志向,我的私生活受到你们的指责,但问题在于,你们中间是否有任何人在处理国事上胜过我的?关于这次远征,这就是我的意见:没有谁,也没有合理的论据,能够证明我们不应该去援助我们在西西里的同盟国。我们必须援助,必须派出远征军。勇敢地援助一切请求援助的人,不管他们是希腊人,还是非希腊人。这就是我们雅典取得帝国的技艺,这也是所有帝国的技艺。如果我们不肯行动,或者在援助的时候有种族的区别,那么,我们根本不可能扩张我们的帝国,甚至完全葬送我们既有的帝国。{8}一个人不但要在受敌人攻击的时候抵抗占优势的强国,以捍卫他自己;而且还要首先采取手段,把敌人的进犯消灭于摇篮中。雅典人,你们应该记住,我们已经到了这样一个阶段,就是我们不得不不停地谋划新的征服,为的是保持住我们已经所拥有的。因为,如果别人不是在我们的统治下,我们自己则有陷入被别人统治的危险。你们对于安宁生活的意见不应该和其它国家的人民一样,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是帝国的子民,除非你们改变你们的生活方式而去采用和其它人一样的生活方式,那就是被奴役。另外,你们也要记住,城邦也是和其它任何东西一样,如果长期处于静止状态,它各方面的技艺和德性会变得陈旧不堪,它自身也必然会萎缩死亡;但是在战斗中,它会经常取得新的经验,更惯于以行动而不是言辞来保卫自己。一句话,我认为一个本性是变动不居的城邦,如果改变它的性质而使得它处于闲散状态的话,它会很快灭亡。人们所能拥有的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接受他们已经有了的性格和制度,尽可能按照这种性格和制度生活下去。”(页435-442)

  可以看到,在亚西比德这篇飞扬跋扈的政治演说中,修西底德小心翼翼地保存了其中闪烁不定的伯利克里冷峻的影子。年轻的亚西比德其实并不年轻。天生的帝国灵魂使得他近乎本能地“回忆”起古老几如前世的关于帝国的知识和技艺。这似乎是一种无法传授的知识,一种不能习得的技艺,一种逾越千载也只有少数人才能接近的知识和技艺;它就像女先知狄娥提玛所秘密传授的哲人的爱欲技艺一样,曾经被罗马国父的先祖深深地藏进了地狱尽头。{9}

  由于禀有这种古老的知识和技艺,花言巧语、跳荡不拘的青年亚西比德在实际行动中其实“老谋”得令人耸然。这种“老谋”使得他在日后的流亡生涯里曾以一人之力秘密操纵了雅典、斯巴达、波斯和远征爱奥尼亚的雅典军队四大势力;而且,他虽然身居爱奥尼亚,却亲手导演了千里之外的雅典政治改革,最终在被瘟疫、战争、内讧折磨得奄奄待毙的雅典城建立了一套自伯利克里以来“最好的政体”。亚西比德的“老谋”也体现在他为西西里远征提出的卓而不群的作战计划中:先礼后兵,通过说服手段,收买散居西西里的小邦国,从而瓦解其整体实力,最后以武力征服在西西里居于领袖地位的叙拉古。自负的亚西比德显然是企图把战场变成谈判桌,以属人的技艺(言辞)克服乃至取代神圣不犯的自然(战争)!这是典型的雅典风格。亚西比德这个过了度的雅典人就像小顽童伊卡路斯(I-carus)身负父亲戴德勒斯(Daedalus)制作的蜡翅飞向太阳一样,从死去的父辈们那里秘密继承了有违自然的帝国爱欲和技艺,然而,他飞得太高,离大地太远,离神明太近。荷马曾经遵从谬斯女神们的旨意,作长歌以传达天神宙斯的警诫:那些离神太近的英雄必将受苦和毁灭!{10}然而,亚西比德似乎深深地惑于苏格拉底的“爱欲”教导,而苏格拉底在其青年政治家教育计划中偏偏要执意放逐荷马。{11}

  雅典远征军到达西西里的时候正是一年中的春天。到了秋天,爱平等怕僭主的雅典人终于下令召回亚西比德接受公审,罪名是“渎神”。老奸巨猾的亚西比德在回国中途溜之大吉,扬帆过海,竟投奔到雅典死敌斯巴达那里去了。他替久战不胜的斯巴达人谋划了致使雅典军队一败涂地的战术,并就自己的流亡在斯巴达宫廷发表了一篇“申辩”:

  “斯巴达人!过去和现在一样,总有一类人常常领导民众走入邪恶的道路。放逐我的正是这一类人,因为我是整个国家的领袖,他们对我深怀恐惧。我的原则是保全这个政体,它是祖先传下来的。在这种政体下,我们雅典人达到了最伟大和最自由的地步。至于民主政治,稍微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而我不比任何人缺乏常识。真的,我有足够的理由攻击民主政治;但是,对于这种连一般人都认为是愚蠢的政体,我没有什么新东西可说。虽然我过去有爱国的美名,但是现在我要帮助它的死敌尽量进攻它。我请求你们斯巴达人不要因此就认为我是一个恶棍;你们也不应该认为这只是一个流亡者的激情,因而怀疑我的观点。我的放逐是由于那些放逐我的人的邪恶。我所爱的雅典不是现在这个迫害我的雅典,而是那个我曾经在其中安享公民权的雅典。我现在帮助你们进攻的国家已经不再是我的国家;我要尽力恢复我过去的国家。真正爱国的人不是那些当他们被不正义地放逐而不还击的人,而是那些不顾一切努力试图恢复正义的人。”(页486-487,489)
修西底德对这篇“申辩”没有评论。这篇背叛或者超越雅典城邦的“申辩”震荡和困惑了西方两千多年的神经,因为这份政治申辩的意义很晦涩,因为亚西比德是哲人苏格拉底的朋友,苏格拉底也被亚西比德奉为天神。苏格拉底在瘟疫和战争中苟且偷生,据说是奉了神的召唤;神要他活下去,只是为了让他在某一时刻到市场上向雅典民众发表一篇“哲学的申辩”之后再死。据说,在那篇申辩里,苏格拉底提到并赞扬了一种超越城邦之外的生活;雅典人感到这种生活背叛了他们的城邦、神和律法,而苏格拉底说,奉行这种生活的人其实是城邦的恩人。在哲人和城邦,或者政治家和城邦之间,究竟谁是忘恩负义的呢?

  在斯巴达宫廷里,亚西比德交代了他此次远征西西里的的全部军事计划:

  “我们航往西西里的目的是首先征服西西里人,然后跨过海峡征服意大利半岛的希腊人;之后,我们准备西进进攻非洲的迦太基帝国以及富裕的迦太基城本身。然后,我们将挥师越过地中海到伊伯里亚(今天的法国),在那里,我们将招募当地大批蛮族军队,然后协同我们在西方已经获得的希腊军队回兵围攻你们斯巴达。”(页487)

  细心的人不难认出,这项雄心勃勃的军事蓝图是罗马式的。它旨在把地中海变成雅典的内湖。如果它成功了,也就不可能再有后世的罗马了。

  亚西比德流亡了,另一位将领拉马卡斯(Lamachus)战死。只剩下尼西阿斯(Nicias)孤身一人在固若金汤的叙拉古城下勉力支撑,但无非是等待灭亡罢了。尼西阿斯是个老人,他反对这次远征。远征之前他以老人的口吻发表演说抨击亚西比德的少年轻狂,劝勉饱受瘟疫和战争之苦的雅典人休养生息,不要用既有的东西冒险去换取不可靠的伟大希望。在雅典,据说大家都知道,尼西阿斯是个尚德行、敬神明的好人。他对幸运女神藏在“希望”里的笑脸怀有深深的狐疑。因此,他习惯于不去希望。{12}后世亦庄亦谐的历史家普鲁塔克考证说,尼西阿斯之所以敬拜神明是因为他想祈求神明保护他在罗立温的一座大银矿。{13}我们无从得知这项考证的确切度,我们只知道,尼西阿斯的财富是名声远扬的。这个名声后来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西西里远征是亚西比德用花言巧语向雅典人兜售的一个伟大希望;和所有种类的“伟大”一样,它伟大得过了度。亚西比德流亡以后,这个希望落在了最不善于希望的尼西阿斯老迈的肩膀上。尼西阿斯倍感无助,只得操起他经营银矿的手段,频频求神问卜。他似乎不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治理帝国并不等同于经营银矿!与举重若轻的亚西比德执意要把战场变成“谈判桌”相对,尼西阿斯却执意要把战场变成“祭神坛”。两人都离开“自然”太远了。他们都可谓是雅典城的“异类”:亚西比德是一个过了度的雅典人,而尼西阿斯不配作雅典人。

  本来打算征战于山海之间的雅典远征军在叙拉古城下全军覆没。修西底德对那次覆没的回忆据说为希腊文学贡献了最“崇高”亦即最具悲剧意义的一段篇章:

  “雅典人决定从陆地上退却。这是一个悲惨的场面。他们不仅丧失了他们所有的战舰,而且没有实现他们巨大的希望,反而使自己和雅典本土同时处于毁灭的危险。当他们离开军营的时候,他们眼里看到的是悲惨的景象,心里想到的是悲惨的思想。死者裸露战场,没有埋葬。当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战友躺在死尸中的时候,他心里就充满悲伤和恐怖。被遗弃的病号和伤员比未埋的死者更为可怜;他们比死者更加令残存下来的生者感到痛苦;他们请求撤退的士兵带他们一起走,对他们的亲戚朋友大声哭嚎;他们抱着行将离开的战友们的脖子,尽力跟在这些人后面跑;当他们跑不动而不得不停下来时,他们只能一再向天哭喊,高声哀号。他们的恳求和悲伤使所有人感到软弱无助;全军都以泪洗面,心中感到无限悲伤。然而,他们所遭受的痛苦是眼泪所无法表达的;他们担心,在无法预测的未来,还有更大的痛苦在等着他们;所以,即使身处一个敌人的国土,他们也觉得恋恋不舍!同时,他们感到羞愧和耻辱。真的,他们就像从一个围城里涌出来的难民,而不是来攻克别人的城邦的。他们记得他们在出征西西里时是多么骄傲、多么豪华,而结果却如此耻辱、如此落魄!没有哪个希腊军队曾经遭受过这样的惨败。他们本是来奴役他人的,而现在,他们却因为遭受着被他人奴役的危险而落荒而逃。他们曾经是在祈祷和凯歌中起航远征,而现在,起程回国的时候到处都是诅咒和埋怨。让他们感到更加难过的是,他们是从陆地上败退,而不是在大海上行军。”(页552-554)

  我们看到,在修西底德的回忆里,出现“没有埋葬”的尸体。这是令人痛苦的回忆。它遥遥对应着十七年前瘟疫下的雅典人对亲人尸体的野蛮虐待。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东西最能深刻地表明人之为人的“人性”,那么那个东西就是诗人荷马曾经用以结束其特洛伊战争敘事的东西:葬礼。葬礼定义了人世的最后边界:神是不死的;兽虽必死但却死而不埋;只有人必死且必埋。这是一个藏在荷马史诗中的古老讯息,它在后來以虔敬和正义而闻世的罗马人的拉丁语言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人”(humanus)和“黄土”(hu?鄄mus)、“掩埋”(humare)、以及“该埋的”(humandus)共属同一个字源。十七年后,叙拉古城下,绝望的雅典人再度野蛮。此时的尼西阿斯终于明白了“希望”的意义:他必须使眼前这群野蛮人看到希望的影子,从而把他们重新扶回到人的位置;要做到这一点,他所拥有的唯一力量就是他曾经大肆抨击的、被亚西比德“滥用”的人的“言语”(logos):

  “雅典人!你们应当满怀希望。不要因为过去的灾难或者现在这不应得的痛苦而谴责自己。看看我,在私人生活方面,我认为没有任何人比我幸福,但是我也和这里最卑贱的人一样,身陷同样的危险。但是,我终身敬拜神明,如我所应当的;我对待他人的行为是正义的、无可指责的。因为这个缘故,我对未来仍然怀有希望。我们的敌人所享受的幸运已经足够了。如果在我们远征伊始,神明对我们发怒的话,那么,现在他们的惩罚已经够多了。在我们之前,其它人也进攻过他的邻人,他们做了一般人都会做的事情之后所遭受到的痛苦也没有超过一般人所能忍受的。所以,现在我们希望神明对我们要仁慈一些,这是合理的,因为现在我们的痛苦值得神明的怜惜而不再是他们的嫉妒。雅典人!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还有四万人活着,无论我们到什么地方停下来都将是一个庞大的城邦。这次退兵,你们要注意安全和秩序,你们每个人心中都应当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在什么地方,当我们被迫作战的时候,如果胜利,我们就得到了一个要塞、一个城邦、一个国家!士兵们!你们要勇敢,我们雅典人会重建雅典的伟大势力。虽然现在倾覆了,但是你们应该记住:建立城邦的不是那些没有人的城墙和船舰,而是人!”(页555-556)

  这是尼西阿斯生前最后一次政治演说。他认同了希望的救赎意义,但也暗示了希望的幻影品质。演说重复了十六年前伯利克里“遗嘱”里的主题:与神和解、与城邦和解、守住希望、守住文明、守住雅典帝国的庄严。在这次同样是遗书一般的演说中,我们看到,尼西阿斯总结了自己的正义和虔敬的德行,并坚信神明终究会眷顾有德行的人。和弥罗斯岛上的居民一样,尼西阿斯同样拥有一种古老的神义论信仰,像斯宾诺莎说的,这种信仰是所有弱者的最后希望。

  演说里,尼西阿斯三次提到了“城邦”。早在远征伊始,他就很清楚,这次远征绝非一次常规的军事行动,而是“在远离雅典本土的敌人的国土上面凭空建造一座新城。”建城(founding)需要建城者(founder),建城者就是一国之国父,而国父则是身怀特殊魄力的卓绝之士。可是,在雅典的政治家里,尼西阿斯可能是最不具备“国父”品质的一个人。尼西阿斯是个正义的人、敬神的人,他极似冤死在希腊英雄戴奥墨德斯(Diomedes)手下的透特拉斯之子阿克叙罗斯(Axylos,son of Teuthras){14};他可能永远都无法明白或接受一个事实:国父的品质就是该隐的品质(旧约:《创世记》)、罗穆路的品质(普鲁塔克:《罗穆路传》)。他也可能永远都不能明白或接受一个道理:任何“城邦”的创立皆始于不正义,“起源”因而都是肮脏的!因此,在他三度以“城邦”之名提醒雅典人守住帝国文明的时候,他对自己正义德行的絮说听起来矛盾重重。{15}尼西阿斯被杀之后,修西底德追加了一篇只有一句话的悼念:“尼西阿斯被杀死了,在所有的希腊人里,他最不应该得到这样悲惨的下场,因为他终其一生都严格地从事于德行的探究和实践。”{16}

四、伯利克里的悼念与史家的立法

  西西里远征在最高程度上表达了雅典的悲剧。对于这场悲剧,有人因循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试图找出其中的“悲剧过失”(hamartia),有的说是亚西比德的帝国“爱欲”,有的说是尼西阿斯愚蠢的“正义”。修西底德有自己的答案,它藏在他为伯利克里撰写的悼念里:

  “真的,在他(伯利克里)主持国政的整个和平日子里,他英明地领导国家,保卫它的安全。雅典的全盛时代正是他的统治时期。但是,在他的一些继承人中,私人野心和私人利益的争斗引发了危害雅典以及同盟国的安全的政策。其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伯利克里的地位、他的贤明、他的廉洁。他尊重雅典人的自由,但同时又能够成功地控制他们不至于走上歧途。是他领导他们,而不是他们领导他。所以,雅典虽然在名义上是民主政体,但事实上,权力是掌握在第一公民伯利克里手中的。但是,伯利克里的继承人彼此却是平等的,而每个人都想居于首要地位,所以,他们采取拢络民众的手段,结果他们就丧失了对城邦的政治公务的实际领导权。在一个治理着一个帝国的大城邦中,这样的状况自然会引起许多过失。西西里远征就是这类过失之一。西西里远征本身并不存在过失,它不是一个判断上的过失,尤其当我们考虑到我们所要对付的是我们雅典人的敌人。表现在远征上的这个过失在于雅典国内没有给予海外的军队以适当的支持;由于他们忙于个人的阴谋,以图获得对民众的领导权,他们让这个远征军失掉了它的生命力。雅典城内的不和导致国家政策紊乱。内争最终毁灭了他们自己,毁灭了远征军,毁灭了雅典的帝国文明。”(页150-151)

  修西底德似乎暗示,尼西阿斯的“正义”和亚西比德的“爱欲”均不构成雅典悲剧的过失。恰恰相反,“正义”和“爱欲”是任何一个城邦和文明得以存在和伸展的东西。导致了雅典悲剧的“过失”是“第一公民”伯利克里去世后的雅典“民主”,它并非真正的民主,而是“内讧”,一种国家共同体的致死瘟疫。所以,雅典的“瘟疫”从来不曾退去。斯巴达人求得的那个神谕是应该应验的,因为雅典亡于“瘟疫”符合自然。雅典人太爱平等了。这种过度的爱欲背后是对伟大事务的过度的怕。是怕,而不是爱,使得渺小的雅典人承受不起亚西比德用花言巧语向他们兜售的伟大希望,并最终葬送了海军之父特米斯托克利一手创立的雅典海洋帝国文明。

  在对那场大瘟疫的记述中,修西底德这样回忆了有些劫后余生的雅典人:他们活了下来,但却完全丧失了记忆,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是谁。瘟疫之后的波罗奔尼撒战争持续了二十五年。战争最终以雅典城墙的倒塌而草草结束,特米斯托克利的伟业终于成了过眼烟云,被彻底遗忘。雅典人似乎不再意识到自己是特米斯托克利的子孙,不再意识到自己是雅典人。他们丧失了记忆,丧失了对自我的认识。我想,修西底德或许是以“瘟疫”比拟“战争”,在自然秩序里给无常的人事立下一个永恒的参照,以此向后人暗示了一个未曾言明的观察:“第一公民”伯利克里的死剥夺了全体雅典人的记忆。换言之,伟大的民主本来该是一个伟人做主的政体。梭伦的立法{17}、特米斯托克利的海洋战略、伯利克里的葬礼演说、亚里士多德的“比较政治学”考古、以及修西底德的史家记忆,这所有的一切都重复了这个不是秘密的民主秘密。

  亚里士多德说,他在雅典搞的那项“民主考古”的报告是普世性的,它适用于所有文明里的政治体,因为所有政治体在本性上或隐或显都是“雅典性的”、“民主性的”。{18}这个报告传达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讯息:既然“民主”是一切政治体的模式(eidos),既然“民主”以“政治家德性”为天敌并因此成为一种深嵌在政治肌体里的悲剧性的“过失”(hamartia),那么,“政治的动物们”不是注定要生活在一场悲剧中了吗?这确是一个令人不安的讯息,但并不值得奇怪。柏拉图不是早就说过,城邦里的生活本就是悲剧性的吗?立法者的任务注定不是为城邦编制喜剧,而是比悲剧作家们的悲剧更像悲剧的悲剧。{19}
修西底德的回忆始于宁静的帝国“考古”,终于不宁静的爱欲“悲剧”。不慰的历史难道竟也为几度残阳中的人世立法么?{20}

注释:

  {1} 比较西赛罗(Marcus Tullius Cicero)的《论善恶的目的》(De finibus bonorum et malorum)第5卷第19节与司马迁《报任安书》(《汉书·司马迁传》)。

  {2} 柏拉图,《法律篇》,650b;对照《高尔吉亚篇》。在讨论立法者的精神之际,孟德斯鸠说:“柏拉图对雅典民众的暴政感到义愤”。该节引语的语境显示,孟德斯鸠指责柏拉图由于受制于一己之激情而不足以担当立法的重任。马基雅维里在《佛罗伦萨史》中似乎把“义愤”归结为一种平民固有的激情,其背后是弱者对强者的嫉恨。而在赫西俄德(Hesiod)的《劳作与时日》里,义愤(Nemesis)被描绘成正义女神的侍女以巡查人间的不公,后来继而被柏拉图写进其最政治性的一部著作《法律篇》中,以兆示正义和法的精神。修西底德在《波罗奔尼撒战争史》中固执地把义愤或理性化了的义愤(即正义)处理成弱者的修辞,这多少让我们想到严厉孤傲的斯宾诺莎和尼采对做为弱者之武器的“道德”的蔑视。柏拉图在其火药味最浓的《高尔吉亚篇》里借卡里克勒(Kallicles)之口最经典地表述了这种蔑视,并借苏格拉底之口表述了柏拉图自己对蔑视“正义”者的蔑视。那次交锋没有分出胜负,因为它给人们遗留下来一个永远不能解决的问题:卡里克勒和苏格拉底都声称自己的立场符合自然的正义。而穷究自然奥秘的前苏格拉底哲人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则说:“Physei to archein oikeion to kressoni”(强者的统治是合乎自然的)。比较色诺芬(Xenophon)《回忆苏格拉底》第1卷第2章第60节,第4卷第2章第2节和第35节,第4卷第3章第3、4、5、6、7、8、9、12节。

  {3} 伯利克里的三篇演说分别涉及战略筹划、雅典的赞美、自我申辩;它们恰好暗合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里对修辞的三种分类:政治修辞、礼赞修辞、法庭修辞。三种修辞分有不同性质、体式、意图、听众;因此,伯利克里的三篇演说需分别对待。参亚里士多德,《修辞学》,1358a35-1369b33。

  {4} 亚里士多德,《诗学》,1450b20-1452a20。

  {5}柏拉图:《会饮篇》,198a-212c。

  {6}荷马:《伊利亚特》,第5卷第907-909行,第6卷第1-4行 。

  {7} 比较科林斯使节在第一届斯巴达会议上的发言中对雅典人之“崇尚技艺”的性格的描述和圣经《创世记》第11章第15节“巴别塔”故事中关于“言语”、“匠人”和“城”的暗示。

  {8} 参希腊悲剧作家欧里比得斯(Euripides)的《赫拉克利德》(Heracleidae)第197-202行、243-246行、305-307行、329-332行。比较伯利克里的“葬礼演说”对雅典政体的“慷慨”品质(eleutheria)的论说和马基雅维里《君主论》第16章“论慷慨与吝啬”。参亚里士多德《尼克马哥论理学》1119b22-1122a17。孟德斯鸠在其《罗马盛衰原因论》第6章就罗马的帝国管理技艺给出了相同判断:“C’ était…une ancienne contume des Romains, d’addcorder toujours leur secours à quiconque venait l’implorer”。

  {9} 维吉尔:《埃涅阿斯记》,第6卷第840行以下;比较圣奥古斯丁,《上帝城》,第1卷,序言。

  {10}荷马:《伊利亚特》;参James Redfield,Nature and Culture in the Iliad: Tragedy of Hector,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5。Seth Benardete,Homeric Heroes:A Commentary on Iliad,PhD dissertation of Committee on Social Thought,University of Chicago,1955。

  {11} 柏拉图,《理想国》,588b-608b。

  {12}关于“青年”和“老年”的不同德性、二者的冲突以及其政治意义,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第2卷第12-13章有详细讨论。西塞罗的《论老年》值得参考。比较马基雅维里《君主论》第25章、培根《论文集》第42章、蒙田《随笔集》第1卷第57节。

  {13} 普鲁塔克,《尼西阿斯传》。

  {14} 荷马:《伊利亚特》,第6卷第12-19行。

  {15} 该隐杀亚伯以建以诺城,罗慕路杀雷慕斯以建罗马城。伯利克里的最后一次演说和亚西比德的第一次演说都坦承了雅典帝国的暴力出身。参赫西俄德的《神谱》以及荷马《奥德赛》尾卷,比较利奥·施特劳斯(Leo Strauss)长文“耶路撒冷与雅典”(刊Jewish Philosophy and Crisis of Modernity,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7, pp. 377-405)对圣经《创世记》与赫西俄德《神谱》的比较。

  {16} 这篇如墓志般的悼念使很多修西底德的读者惊耸和难过,无数人曾经为尼西阿斯的正义德行和悲惨下场痛哭流涕。我想,修西底德对此或许会感到费解,他对尼西阿斯简短的悼念原本只不过想说出了一个很平常的道理:一个帝国的初创(founding)和正义的德行是无关的;问题并不是尼西阿斯不该死,而是他本不该做雅典人。对于修西底德的意图,十七世纪缔造了威风凛凛的“利维坦”的政治哲学家霍布斯(Hobbes)肯定很清楚,因为他深知“起源”是不义的、肮脏的、罪恶的。他曾经亲手把修西底德的《波罗奔尼撒战争史》翻译成了中古英文。在他的译本里,颇具“国父”气象的霍布斯竟然一声不响地删掉了修西底德献给尼西阿斯的这句“墓志铭”。霍布斯的这个举动让十八世纪的法国人让·雅克·卢梭(Rousseau)感到很不安。他耗费了莫大的心力写了一本小书,叫做《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在那本书里,据说卢梭探究了人类世界的苦难,并以最深刻的同情讲述了一个足以让霍布斯倍感困惑的故事:“起源”不是肮脏的,“起源”是干净的、美好的。霍布斯如果读到卢梭的故事会不会像他删除尼西阿斯的“墓志铭”一样把它从“利维坦”的国度删除掉,就像苏格拉底删除荷马一样,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我们知道,卢梭的故事是对罗马“快乐主义”诗人卢克莱修(Lucretius)《物性论》第五卷“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篡改,而在《物性论》里,诗人卢克莱修用伊壁鸠鲁(Epicurus)的恋世语言重述了史家修西底德对雅典瘟疫的末世回忆。

  {17} 参普鲁塔克,《梭伦传》;M. L. West,《希腊长短格与哀歌集》(Iambi et elegi Graecii),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1-1972。

  {18}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1295b20以下和1284a3以下。

  {19} “至于那些所谓‘肃穆的诗人’,也就是说,那些悲剧诗人,假定某个时候他们中间的某些人来到我们的城邦里问我们一些这样的问题:‘陌生人,我们可以经常拜访你们的城邦和你们的土地吗?我们可以带上我们的诗歌一起来吗?对这类事情,你们是怎么决定的呢?’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回答给这些神人(divine men)才算正确呢?在我看来,应该是这样的:‘最高贵的外乡人,’我们这样说,‘我们自己也是诗人,我们已经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创作了最好的和最高贵的悲剧;从任何方面看,我们[城邦的]整个政治体的创立就是对最高贵和最好的生活方式的模仿,我们认为,它真的是最真实的悲剧。看,你们是[悲剧]诗人,我们同样也是[悲剧]诗人;作为最高贵的戏剧的制作者和演出者,我们是你们的对手;我们希望,这种最高贵的戏剧只有真正的法律才能使它臻于完美。’”(柏拉图《法律篇》,第七卷,817a-817d。译自Thomas Pangle英文本【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8】)

  {20} 关于雅典民主政体的个性,史家波利比阿(Polybius,约200-118 B.C.)有精彩的描述:“雅典在一连串的幸运和成功之后终于在海军大将特米斯托克利的时代达到了顶峰。然而,在他之后,雅典反复无常的本性颠覆了它自身的命运。因为雅典人多多少少像一艘失去了船长的船。在这样一艘船上,当水手们出于对风浪的恐惧而理性地服从舵手的命令时,他们的作为将是令人羡慕的。可是,当他们由于过份自信,以至于陶醉于对上司的蔑视和彼此间的争吵时,他们就不再万众一心了;有些人决定继续航行,而有些人则催促舵手抛锚,有些人要张帆,另一些人却要落帆。如此喧嚷纷争不但让船上的乘客感到耻辱,而且其本身更成了致所有人于危难境地的祸端。所以,通常的情形总是,在他们逃离了凶猛的海浪之后竟往往在近岸的港湾里翻船搁浅。这是一种经常发生在雅典的的情形。凭借其公民及其领袖们的超凡能力,雅典得以安渡最可怕的危险,然而由于其疏忽大意、缺乏理性,它又往往在安宁中突然毁灭。和底比斯一样,雅典就是这样的一个政治体:所有的政务都受制于民众漫无节制的欲望和冲动,他们的刚愎固执和心怀叵测往往导致暴力和激情。关于这一点,我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波利比阿(Polybius),《罗马史》第六卷残篇,第四十四节。译自Loeb Classical Library版。

  林国华: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委员会博士候选人、芝加哥大学“约翰·奥林民主理论与实践研究中心”研究员

——责任编辑:吴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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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opentimes.cn/to/200402/2004-73-02.htm

这一段论希腊衰亡的历史很有内容,我衷爱其历史,不太喜欢这个政
治性的标题。

年初读伯罗奔尼撒战争史,遵照卢梭的教导。后来读了阿里斯托芬的
一些戏,这一段历史很值得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