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ly Archives: May 2006

《怀沙》&《渔父》

怀沙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沮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愍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
巧陲不斫兮,孰察其揆正。
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
离娄微睇兮,瞽谓之不明。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亻桀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重华不可遻兮,孰知余之从容!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何其故!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
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离闵而不迁兮,原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乱曰:浩浩沅、湘,分流汨兮。
修路幽蔽,道远忽兮。
怀质抱青,独无匹兮。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
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原勿爱兮。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渔父

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泽畔,
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
“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於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
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
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酾?
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
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遂去不复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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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

今天端午节,贴两首屈子。

奧義書(第六部)

歌贊奧義書

譯者﹕林建國

第六部

第一章 本身的非二元性

唵。從前有一個人﹐名叫首吠多迦陀(SVETAKETU)﹐是阿婁那(ARUNA)
的孫子。一天他父親對他說﹕“首吠多迦陀﹐你可以學做一個婆羅門
學生了﹔孩子哪﹐我們家沒有一個人是不經過學習吠陀的階段﹐天生
就成為婆羅門的。”

2-3

首吠多迦陀在十二歲的年齡到老師家學習吠陀﹐直到二十四歲。之後
他回到父親那裡﹐他嚴肅而自大﹐認為自己已經飽學。

他父親跟他說﹕“首吠多迦陀﹐你現在是這樣嚴肅﹑自大﹑認為自己
已經飽學﹐我的孩子﹐你可曾追求過﹐那不得而聽﹑不得而察﹑不得
而知的道理。”

4-6

“我的孩子﹐就像是﹐從一塊泥土裡頭﹐可以了解凡泥土所造的物品
﹐變化 的只是一個語言上的稱呼﹐而事實上整個都是泥土﹔

“我的孩子﹐就像是﹐從一塊金子裡頭﹐可以了解凡金子所造的物品
﹐變化 的只是一個語言上的稱呼﹐而事實上整個都是鋼鐵﹔--我
的孩子﹐這道理就像這樣。”

“的的確確﹐那些可敬的先生們不曾曉得這番道理。不然的話他們怎么
沒告訴我呢﹖可敬的父親﹐那么請你指導我吧。”

“好的﹐孩子。”父親說。

第二章 梵--宇宙的成因

“我的孩子﹐起初﹐這宇宙只是一個‘有’﹐再沒有別的。有人說起
初它只是一個‘沒有’﹐再沒有別的﹔從這個沒有裡頭產生了‘有’”。

阿婁那之子說﹕“但﹐我的孩子﹐難道是這樣的嗎﹖‘有’怎么能從
‘沒有’裡頭產生﹖不﹐我的孩子﹐在起初﹐獨一無二地﹐只存在一
個‘有’。

“它(‘有’﹐或梵)想着﹕‘我要生育﹐我要衍化﹐’它創造了火
。那個火想着﹕‘我要生育﹐我要衍化﹐’它創造了水。這就是為什
么一個人燥熱流汗時﹐只有水從火(熱)裡頭產生。

“那個水想着﹕‘我要生育﹐我要衍化。’它創造了食物(就是土)。
這就是為什么﹐在下雨時候﹐豐盛的食物茁長出來。只有從水裡頭才
產生可吃的食物。

第三章 三方面的發展

“萬物的起源只有三種﹕卵生的﹐胎生的﹐和芽生的。

“那個‘有’想着﹕‘現在讓我以生命的自我形態﹐進入這三個精神
﹐並發展出姓名與形體吧。’

“那個‘有’想着﹕‘讓我創造這三位一體的東西﹐以生命的自我形
態進入這三個精神﹐並發展出姓名與形體吧。

“它便分別創造了這三位一體的東西﹔而這三個精神是怎樣個別地變
成其中之一﹐我的孩子﹐且聽我道來。

第四章 三方面發展進一步的詮釋

“火當中的紅色來自原始火的顏色﹔火當中的白色來自原始水的顏色
﹔火當中的黑色來自原始土的顏色。這樣﹐火裡頭消失了被稱為火的
東西﹐變化的只是一個語言上的稱呼﹐只有那三種原色是真的。

“太陽當中的紅色來自火的顏色﹐太陽當中的白色來自水的顏色﹐太
陽當中的黑色來自土的顏色。這樣﹐太陽裡頭消失了被稱為太陽的東
西﹐變化的只是一個語言上的稱呼﹐只有那三種原色是真的。

“月亮當中的紅色來自原始火的顏色﹐月亮當中的白色來自原始水的
顏色﹐月亮當中的黑色來自原始土的顏色。這樣﹐月亮裡頭消失了被
稱為月亮的東西﹐變化的只是一個語言上的稱呼﹐只有那三種原色是
真的。

”閃電當中的紅色來自原始火的顏色﹐閃電當中的白色來自原始水的
顏色﹐閃電當中的黑色來自原始土的顏色。這樣﹐閃電裡頭消失了被
稱為閃電的東西﹐變化的只是一個語言上的稱呼﹐只有那三種原色是
真的。

“古時候的大家長和偉大的吠陀學者﹐就因為體認了這一層﹐才會宣
稱﹕‘沒有人能夠說出我們不曾聽過﹑想過和曉得過的東西。’他們
從這三種原色知曉了一切。

“只要是紅色的﹐他們曉得是火的顏色﹔只要是白色的﹐他們曉得是
水的顏色﹔只要是黑色的﹐他們曉得是土的顏色。

“只要是不得而知的﹐他們曉得是這三種精神(原色)的綜合。現在
﹐我們的孩子﹐且聽我細述﹐這三種精神在演變成人的時候﹐臬個別
地發展成一體的三位。

第五章 物質本質的三面

“食物被消化以後變成了三種形態。粗礪的變成糞﹐不粗不細的變成
肉﹐細膩的變成心。

“水被飲用以後變成了三種形態。粗礪的變成尿﹐不粗不細的變成血
﹐細膩的變成氣。

“火(即生熱的油脂等)被吞食以後變成了三種形態。粗礪的變成骨
﹐不粗不細的變成髓﹐細膩的變成語言。

“我的孩子﹐心由食物組成﹐氣由水組成﹐而語言由熱組成。”

“可敬的父親﹐請進一步的指導我。”

“好的﹐我的孩子。”

第六章 心﹑生氣和語言的物理性質

“我的孩子﹐凝乳當中最精細的部分細過攪拌以後升化成為奶油。

“同樣﹐食物當中最精細的部分細過吠收以後升化成為心。

“飲水當中最精細的部分升華成為生氣。

“食用的火當中最精細的部分升華成為語言。

“這樣﹐心由食物組成﹐生氣由水組成﹐語言由火組成。”

“可敬的父親﹐請進一步指導我。”

“我的﹐我的孩子。”

第七章 心臬由食物組成

“我的孩子﹐一個人﹐是十六個部分構成的。試試看十五天不進食﹐
但要喝足量的水。因為生氣由水構成﹐只要喝水它就不會斷絕。

首吠多迦陀于是十五天不進食。之後到他父親那兒﹐他說﹕“父親﹐
我該記誦些什么﹖”

他父親說﹕“記誦黎俱﹑夜珠和沙摩的詩句。”

他回答﹕“我無法記憶﹐父親。”

他父親對他說﹕“我的孩子﹐就像是﹐一堆熊熊烈火中﹐也許會留下
螢火虫般大小沒有完全燃燒的煤塊﹐同樣的﹐孩子﹐你的十六部分也
許只有一個留下﹔而依靠一個部分你是無法記憶吠陀的。好了﹐去吃
點東西吧﹐你將可以了解的的話。”

“首吠多迦陀吃過以後回到父親那裡。父親要他記的現在全記起來了。

5-6

跟着他父親對他說﹕“我的孩子﹐就像是﹐一堆熊熊烈火中留下螢火
般大小的煤塊﹐當你添加草料下去之後可以重新燒起來﹐

“同樣﹐我的孩子﹐你的十六部分﹐受了食物的滋潤以後﹐便又旺盛
起來﹐于是你便記起了吠陀。所以﹐孩子﹐心是由食物組成﹐生氣由
水組成﹐而語言由火組成。”

這樣他綞了解父親所說的﹐他終于了解父親所說的。

第八章 睡眠飢餓干渴和死亡

阿婁那的兒子鬱陀羅迦對他的兒子首吠多迦陀說﹕“我的孩子﹐從我
這裡學習睡眠的本質吧。當一個人進入熟睡﹐他就跟純粹的‘有’結
合﹐他進入他‘自己’。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說他SVAPITI(入睡)﹕因
為他已APITA(進入)他的SVAM(自我)。

“就象一支被繩索束縛的鳥﹐先是四下裡亂扑﹐之後﹐因為找不到棲
息處﹐而不得不停到老地方﹐同樣﹐我的孩子﹐心靈在四處扑空以後
﹐也會棲息到生息(純粹的‘有’)裡頭﹔因為﹐心靈被生息束縛。

“我的孩子﹐從我這裡學習飢餓和干渴是什么吧。當一個人飢餓的時
候﹐他用水把食物送下。于是﹐就像我們提到牛只中的帶頭者﹐馬匹
中的帶頭者﹐群眾中的帶頭一樣﹐我們說水是食物的帶頭者。所以﹐
孩子呀﹐你要明白這個枝干(身體)是從一個原因起頭的﹐它不可能
沒有一個根源。

“除了在食物(土)裡頭以外﹐身體的根源還能在哪裡﹖而同樣地﹐
孩子﹐食物也不過一個枝干﹐水才是它的根源。而同樣地﹐孩子﹐水
也不過一相枝干﹐火才是它的根源。而同樣地﹐孩子﹐火也不過一個
枝干﹐‘有’才是它的根源。不錯﹐孩子﹐所有的一切造化﹐乃是根
源于‘有’﹑棲息于‘有’﹑和以‘有’為依歸。

“當一個人干渴時候﹐他用火把飲料送下。于是﹐就像我們提到牛只
中的帶頭者﹐馬匹中的帶頭者﹐群眾中的帶頭者一樣﹐我們說火是水
的帶頭者。所以﹐孩子呀﹐你要明白這個枝干(身體)是從一個原因
起頭的﹐它不可能沒有一個根源。

“除了在水裡頭以外﹐它的根源還能在哪裡﹖而同樣地﹐孩子﹐水也
不過一個枝干﹐火才是它的根源。而同樣地﹐孩子﹐火也不過一個枝
干﹐‘有’才是它的根源。不錯﹐孩子﹐所有一切造化﹐乃是根源于
‘有’﹐和以‘有’為依歸。

“那么這三個精神(火﹑水和土)﹐在變為人的時候﹐是臬個別形成
一體的三位叱﹖當一個人死時候﹐他的語言被心融並﹐生息被熱(火)
融並﹐而熱被至高的‘有’融並。

“好啦﹐那就是精微的本質--所有存在的東西本身都在它裡頭。那
就是道理。那就是本身。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可敬的父親﹐請給我進一步的教誨。”兒子說。

“好的﹐孩子。”父親回答。

第九章 熟眠中個體性的消失

1-2

“我的孩子﹐就像是蜜蜂從不同的地方採集樹汁釀蜜﹐和把它們統一。

“而這些汁夜也不能宣稱﹕‘我是這棵樹的汁夜’‘我是那棵樹的汁
夜’--同樣﹐我的孩子﹐所有一切的創造物﹐雖然步入了純粹‘有’
的境地﹐卻也不知道它們已經步入純粹‘有’。

“不論這些創造物是什么﹐在現在是這樣--一只老虎﹐一頭獅﹐一
匹狼﹐一只豬﹐一個虫﹐一只蒼蠅﹐一個跳蚤或一只蚊子--它們仍
將變成這樣。

“現在﹐那精微的本質--所有存在的東西本身都在它裡頭。那就是
道理。那就是自我。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可敬的父親﹐請給我進一步的教誨。”兒子說。

“我的﹐孩子。”父親回答。

第十章 熟盧中個體意識的消失

1-2

“我的孩子﹐看這些江河川流不息--朝東的東流﹐朝西的西流﹐它
們從大海發源﹐並流歸大海。正像是﹐在海裡面時候﹐它們不曉得﹕
‘我是這個河’﹐‘我是那條河’﹔

“而同樣﹐所有一切的創造物﹐雖然來自純粹的‘有’﹐卻也不知道
它們來自純粹的‘有’﹐不論這些創造物是什么﹐在現在是這樣--
一只老虎﹐一頭獅子﹐一匹狼﹐一只豬﹐一條虫﹐一只蒼蠅﹐一個跳
蚤或一只蚊子--它們仍將變成這親。

“現在﹐那精微的本質--所有存在的東西本身都在它裡頭。那就是
道理。那就是自我。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可敬的父親﹐請給我進一步的教誨。”兒子說。

“好的﹐孩子。”父親回答。

第十一章 “命”的不可毀壞性

“我的孩子﹐要是有個打擊這棵大樹的根﹐它會流血﹐但仍然活着。
要是他打擊樹的中部﹐它會流血﹐但仍然活着。要是打擊樹的頂部﹐
它會流血﹐但仍然流着。由于生命力的滲透﹐大樹穩固地矗立着﹐一
再啜吮它的養分。

“但一旦生命力離開了一條會干﹐那枝干就要枯萎﹔離開了第二條枝
干﹐第二條枝干就要枯萎﹔離開第三條枝干﹐第三個枝干就要枯萎。
要是它離開了整株樹﹐整析樹就要枯萎。

“就跟這道理完全一樣﹐我的孩子。”他說﹕“你要曉得﹕喪失了生
命力﹐身體將死亡﹔但生命力本身不死。

“現在﹐那精微的本質--所有存在的東西本身都在它裡頭。那就是
道理﹐那就是自我。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可敬的父親﹐請給我進一步的教誨。”兒子說。

“好的﹐孩子。”父親回答。

第十二章 廣大的從細微之中誕生

“從榕樹(聶格羅樹)上摘一個果子給我。”
“在這裡﹐可敬的父親。”
“部開它。”
“部開了﹐可敬的父親。”
“你看到什么﹖”
“種子﹐小小的”
“把一個種子剖開﹐孩子。”
“剖開了﹐可敬的父親。”
“你看到什么﹖”
“什么也沒有﹐可敬的父親”。

父親說﹕“我的孩子﹐你所知覺不到的那細微本質--整個廣大的榨
樹就從這本質裡頭產生。相信我的話﹐孩子。”

“現在﹐那精微的本質--所有存在的東西本身都在它裡頭。那就是
道理。那就是自我。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可敬的父親﹐請給我進一步的教誨。”兒子說。

“我的﹐孩子。”父親回答。

第十三章 一個存在的對象的不可見性

“把這些鹽放到水裡﹐明天早上再來看我。”

兒子照父親的吩咐做了。

父親對他說﹕“孩子﹐把昨天晚上你放到水裡的鹽拿給我。”

兒子沒辦法找到﹐因它已完全溶解。

父親說﹕“孩子﹐從表面舀一點水起來。怎樣﹖”

“是咸的。”

“從中間舀一點水起來。怎樣﹖”

“是咸的。”

“從底下舀一點水起來。怎樣﹖”

“是咸的。”

“把水倒掉﹐再回來這裡。”

兒子照父親的吩咐做了﹐說﹕“鹽是一直留在水裡的。”

于是父親說﹕“同樣的﹐孩子﹐在這個身體裡面你不曾察覺‘有’﹔
可是它一直在那裡。”

“現在﹐那精微的本質--所有存在的東西本身都在它裡頭。那就是
道理。那就是本身。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可敬的父親﹐請給我進一步的教誨。”兒子說。

“好的﹐孩子。”父親回答。

第十四章 自認識的意義

“我的孩子﹐就像是﹐有一個人﹐被蒙上了眼睛帶到離開犍馱羅很遠
一處沒有人煙的地方﹔那個人會面向東﹐面向西﹐面向南﹐面向北的
喊着﹕“我被蒙上了眼睛帶到這裡﹐我被蒙上了眼睛遺棄在這裡﹗”

“這時或許有人會松開他的束縛對他說﹕“犍馱羅在哪個方向﹐去吧。
”而受了這個指示﹐經過判斷以後﹐他會一個村落一個村落打聽﹐直
到回返犍馱羅--同樣地﹐一個人就靠這個法子﹐找到一個老師指點
他真正的認識。只是在未曾解脫的時候才有所遲誤﹔之後﹐他步入完
美之境。

“現在﹐那精微的本質--所有存在的東西本身都在它裡頭。那就是
道理。那就是自我。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可敬的父親﹐請給我進一步的教誨。”兒子說。

“好的﹐孩子。”父親回答。

第十五章 至高的解脫

“我的孩子﹐圍繞在病人旁邊﹐親友們問着﹕”你認得我吧﹖你認得
我吧﹖“他認得他們--只要他的語言沒有被心融並﹐心並沒有被生
息融並﹐生息沒有被熱融並﹐熱沒有被至高的精神融並。

”但是當他的語言被心融並﹐心被生息融並﹐生息被熱融並﹐他不再
認得他們。

“現在﹐那精微的本質--所有存在的東西本身都在它裡頭。那就是
道理。那就是本身。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可敬的父親﹐請給我進一步的教誨。”兒子說。

“好的﹐孩子。”父親回答。

第十六章 認識梵的人的解脫

“我的孩子﹐差役帶了一個人過來﹐說﹕‘他偷東西﹐他犯了罪。’
(這人為自己辯護﹐差役們說﹕)‘把斧頭燒熱。’如果他犯了罪﹐
那么他便在撒謊。他的他的心歪曲﹐他用錯誤掩蓋自己﹐當他握住斧
頭﹐他被灼傷。于是人們將他處死。

“但要是他不曾合理竊﹐那么他便是誠實的。他的心端正﹐他用掩蓋
自己﹐當他握住斧頭﹐他不被灼傷。于是眾將他釋放。

就像那個人不被灼傷一樣(知道‘有’的人也將不再出生)。于是在
那個東西(‘有’)裡頭﹐存在的萬物找回了自己。那就是道理。那
就是自我。那就是你﹐首吠多迦陀。”

這樣他終于了解父親說的“有”﹐他綞了解父親的說“有”。

第六部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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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飒哆喃 三藐三菩陀俱胝喃 怛姪他 唵 折戾主戾 准提娑婆诃﹗

专家:长江污染严重患“早期癌症”(BBC)

专家:长江污染严重患“早期癌症”

中国专家回避了三峡大坝对长江造成环境影响

中国科学家警告说,长江已患“早期癌症”,如不能尽快从根本遏制污染,5至10年后,长江很可能会重蹈黄河和淮河的覆辙。

北京“经济参考报”报导,长江的水已经呈现蜡黄,沿江而下,被洪水冲入江中的白色泡沫塑料等不时可见。

由于治理速度赶不上污染速度,长江水污染程度仍在加深,部分江段水质恶化,已影响到沿江城市的饮水安全。

报导引述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陆健健等有关专家说,长江流域年污水排放总量多达250多亿吨,占中国的四成以上,其中八成以上的污水未经有效处理,就直接排入长江,目前长江干流六成的水体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

回避三峡影响

报说称,长江污水排放总量远远超过黄河、淮河,但由于长江水量大,尚有一定的自净能力,因此一定程度上掩盖了污染的严重性。

中国官方媒体发出这样措辞强烈的报道很不寻常。一般来说,官方媒体总是尽量淡化经济发展和政府的政策对环境造成的影响。

不过最新报道回避了长江污染最引起争议的问题,特别是三峡大坝对长江环境造成的影响。

三大污染源

据分析,长江的污染来源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首先是工业废水与生活污水的污染;其次是农业面源污染严重;还有航运量激增带来大量船舶污染。

报导说,尽管沿江一些省市也担心长江污染会带来严重的生态灾难,但各省市为了保证自己GDP的高速增长,无论上游中游还是下游,仍在拚命建设,尤其是高污染、高耗水、需要大宗运输的重化工项目,几乎都无一例外的摆在江边。

“早期癌症”

陆健健说,从生态学的角度看,长江污染现在虽然比较严重,但还算是“早期癌症”,如能抓紧治理,整个河流生态系统出现崩溃的情况还不至于出现。

据中国官方媒体报道,目前中国有70%的河流和湖泊和90%的城市地下水源受到污染。

新华社去年5月报道说,中国文明的摇篮、第二大河黄河污染非常严重,河水已经不适合饮用和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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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工程这名字不吉利,与“三门峡”就差一个字的。

方励之:由《达芬奇密码》想起的往事——记北京的一次“梵蒂冈自激振荡”

由《达芬奇密码》想起的往事——记北京的一次“梵蒂冈自激振荡”

                ·方励之·

  《达芬奇密码》的主要情节——主业会(Opus Dei)对锡安隐修会(Priory of Sion)长老和圣杯持有者的追杀,始于该会与梵蒂冈教廷在岗多夫堡(Castelo Gandolfo)进行的一场秘密的交易。岗多夫堡也发生过一场与中国(科大,科学院,外交部)有关的事件。事在1983-85年间。我亲历。

              背景

  1983年9月9日,李淑娴和我再次到罗马。这一回住在岗多夫堡,为期三个月。岗多夫堡是教皇的夏宫,也是梵蒂冈天文台所在地。它还包括一个很大的教皇花园。我们刚到岗多夫堡时,教皇保罗二世还在夏宫避暑,直到9月18日他才返回罗马城中的梵蒂冈城。夏宫的地位很重要。如果只参观的圣彼得大教堂和梵蒂冈博物馆,而没有去岗多夫堡,就等于只参观了北京城中的故宫博物馆,而忘记了去颐和园。

  岗多夫堡的格局也有几分类似颐和园,但尺度大。从罗马乘火车东南行,三十多分钟后进入Albano湖区。湖面开阔,平静无浪,类似昆明湖。但其直径有四公里。沿湖走一圈,要用四个多小时(昆明湖两小时足矣)。这里曾是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划船比赛场。Albano湖由火山形成,四周有小山,以西岸的山势最美。湖与西岸山的尺度比例也恰似昆明湖与万寿山之比。山顶的最高建筑(相当于颐和园的佛香阁),就是岗多夫堡。

  我们来这里是同罗马大学物理系的同行合作,与宗教无关。当然,同梵蒂冈天文台的同行也成为朋友。我有一篇文章(Astr.&Astrophys.140,77,1984)在致谢中写道:Fang and Li would like to thank Drs.G.Coyne and B.Stoeger for hospitality during their stay at the Specola Vaticana.。这里Specola Vaticana 即梵蒂冈天文台。Dr.G.Coyne 神父是梵蒂冈天文台台长。Dr.B.Stoeger是梵蒂冈天文台研究人员,宇宙学学者。二人均为耶稣会(Society of Jesus)会士。

  《达芬奇密码》中说,教廷的机密会议常在岗多夫堡的天文学图书馆里举行。这不是事实。我常在岗多夫堡天文学图书馆里看书。图书馆无人管理,也没有反窃听设备(比中国驻罗马大使馆的保密会议室差得多)。我有一张岗多夫堡出入证,只在有教皇的瑞士卫兵把守的地方有用,其他地方无人查验。有一次,一个当地人和我走在堡外,忽然听到从一个窗口传出声响,该人轻声对我说:“听,教皇在里面在喝酒。”可见,这里大概不是一个举行机密会议的好地方。(电影《达芬奇密码》中,机密会议一场,没有声称那是在岗多夫堡天文学图书馆。Ron Howard怕G.Coyne找他麻烦?)

  科大人倒是常在岗多夫堡举行“会议”,虽然不是机密的。当时,科大有近十个人在意大利。加之罗马常有过客,李和我在岗多夫堡的公寓,一时成了中国学生学者的一个集散地。过客当中的CCP们不介意进入教皇领地。距集散地不远,有一小院落,外挂的牌子是Departmento di Propaganda,已数百年了,比所有CPs的历史都长。所以,CCP中的宣传部人员,也算是到了他们的名称的源头朝圣。

            岗多夫堡的望远镜

  在插图版《达芬奇密码》(The Da Vinci Code,Special Illustrated Edition)中,有一张精美的岗多夫堡照片,突出了堡顶上的两个望远镜园顶。(电影《达芬奇密码》中,堡顶出现了三个园顶。是否也是怕找麻烦,以区别于岗多夫堡?)。“密码”作者说,这两个望远镜是欧洲最先进的天文台设备之一。这证明作者只从外面看过这两个望远镜园顶,没有入内。从外面看两个园顶,光亮银白,熠熠然,象征着天主、教廷、上苍三位一体的崇高。但如进入园顶,就知道望远镜已弃置了。原因是,距罗马太近。罗马灯光造成的天空背景太亮(灯光污染),在岗多夫堡已不能做有研究价值的天文观测。

  两架天文望远镜中,一台是施密特望远镜,口径一米,质量远不是欧洲天文台中最先进的。但比北京天文台的施密特望远镜(90厘米)略大。突发奇想,我建议Coyne神父把这台弃用的施密特望远镜送给中国的天文台。望远镜只能沿着纬度平移。中国有许多地方与罗马的纬度相同,不难找到没有灯光污染的地方。Coyne神父一听我的建议,竟然马上同意了。在岗多夫堡非秘密“会议”上,我的朋友们也都支持这个想法。

  其实,由耶稣会士送天文望远镜到中国,是有历史的。据记载,第一架天文望远镜,即伽利略于1609年在威尼斯用来发现木卫星的望远镜,只隔了五年,1614年,就由耶稣会士J.Terrentius带进广州。所以,中国的第一台架天文望远镜应就是世界第一架天文望远镜。我向中国科学院汇报后,科学院也接受了这一计划,并计划将该望远镜放在新疆乌鲁木齐天文观测站,镜址也选定了。

  1985年春,中国科学院派了五个人(我不在其中)专程去梵蒂冈天文台,讨论具体的拆卸及运送技术性事宜。经中国驻罗马使馆科技参赞的同意,双方签署了备忘录。此备忘录只涉及梵蒂岗天文台和中国科学院两方。至此一切顺利。

         国际相对论天体物理中心(ICRA)

  有一个困难:中国和梵蒂冈没有邦交。若涉及外事文件,如何签署?按国际惯例,这种问题,找一个第三方(third party)作为中介就可以解决。我有这方面的一次经验。

  1982年在上海召开第三次Marcel Grossmann广义相对论大会。当时PRC与以色列无邦交,不能在以色列护照上签发PRC入境签证。另一方面,这个会议是国际组织办的,不是中国一方主办的邀请会,不能拒绝以色列学者参加。形势一度极紧张。以Steven Weinberg(1979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为首的一批美国犹太裔物理学家公开声言,如果中国政府不发签证给以色列学者,他们将抵制会议。后来找到一个变通方法:由国际理论物理中心(ICTP)作为第三方。ICTP主任Abdus Salam (也在1979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签发给两位以色列学者,T.Piran 和G.Horowitz,各人一纸,作为护照。中国领事部门在该纸上正式盖章发放签证。在他们入境时,由我到上海虹桥机场去接(验明正身)。我曾是ICTP的国际理事会成员。所以,进入上海的两位虔诚的犹太教徒,原则上是虔诚的穆斯林Abdus Salam教授的“ICTP王国”公民。

  我建议用类似方法解决中国和梵蒂冈之间的望远镜转移。不难找到一个愿充任一次性“王国”的第三方。

  1985年夏,罗马大学等发起成立国际相对论天体物理中心(ICRA)。后来,ICRA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的一个下属。准备参加这个中心的有美国斯坦福大学物理系,美国Hubble空间望远镜研究所,梵蒂冈天文台等。我也代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天体物理中心参加ICRA。以ICRA作为转移望远镜的第三方,十分合适而且方便,即先由梵蒂冈天文台将望远镜送给ICRA,再由ICRA送给中国科学院。无涉中梵外交。

  1985年6月17日,ICRA正式成立,罗马大学校长Ruberti教授,梵蒂冈天文台Coyne神父,斯坦福大学Everitt教授,空间望远镜研究所Giaconni教授以及我代表各自的单位草签了ICRA的章程。

            北京的自激振荡

  6月19日 意大利信使报(Messagero)报导了ICRA成立的消息,提到有罗马大学、中国科技大学、梵蒂冈天文台等学术机构参加。美国之音也简单地报导了这条消息。这是条学术消息。一个国际学术组织中含有中国与梵蒂冈,并不新鲜。比如,二者就都是国际天文学会(IAU)的会员国(地区)。6月20日以后,西方媒介不再提这件小事。6月21日,教皇保罗二世接见所有参加Marcel Grossmann会议的学者。我也在其中,我也同教皇握手,照相。对此,西方媒介也没有任何报导。ICRA 是个学术机构,同IAU一样,它与中国和梵蒂冈二者之间的政治,宗教或外交没有联系。

  但,北京开始自激振荡。

  第一个信号发自“大参考”。6月22日和23日连续两天,“大参考”重复转载有关ICRA的消息,而且放在政治栏目中。“大参考”是一种内部报纸,它选登外国报纸和通讯社的消息,只有局级以上的干部有权订阅。“大参考”两次选登同一消息,少见。说明有人为ICRA和岗多夫堡望远镜二事而陷入自激。

  果然,6月24日,中国外交部向中国科学院查询有关梵蒂冈天文台望远镜一事,并暗示这件事已经触及了中国对梵蒂冈的外交政策。本来,中国科学院清楚地知道望远镜的全部内情,他们曾派人去过岗多夫堡,签过备忘录。只要说明此事为纯学术交往,就完了。但是,在官场,凡遇到追究责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推卸干系。所以,中国科学院立即把查询之事踢到科技大学。幸好,科大的同事有岗多夫堡非秘密“会议”的共识,支持这项活动。再则,科大根本没有参与签署备忘录。科大不理会外交部的查询。

  6月27日,中国外交部再就此事查询中国驻罗马大使馆。如前所述,大使馆的科技参赞是直接经手此事的,完全知道这是一件非政治性的学术交流。但同科学院一样,想减轻干系。正好那时我正在ICTP短期访问。驻罗马大使馆找到我。我把事情的原委写了一个详尽的报告,以证明这件事根本不涉及中梵外交,就如1982上海会议不涉及中以(色列)外交关系一样。中国驻罗马大使馆接受了我的报告,没有提出异议。

  到此,真相已大白,证明是一场虚惊。事情本可以结束了。但不知甚么原因,北京的自激振荡还在继续,而且,振幅愈来愈大了。

  6月29日,中国驻罗马大使馆再度被查,这次来头更大。据透露,在一次CCP中央常委会上居然也提到这件事。几乎同时,7月1日,在合肥,举行CCP成立第64周年大会。在会上,我也是被表扬者之一。名字登在“安徽日报”上。表扬的事迹之一恰是“努力为科大开辟国际交往渠道”云云。我当时人在Trieste,对国内的消息全然不知。无论是北京常委会,还是合肥大会,都不知道。

  7月2日我接到中国驻罗马使馆紧急通知,责令我于1985年7月3日上午必须赶到罗马。任务见面再谈。我漏夜乘火车从Trieste去罗马,3日清晨赶到大使馆。原来,十万火急的事是中国科学院院长卢嘉锡教授将于当天(7月3日)从北京飞抵罗马,要我去亲迎院长。作为科学院的一个成员,迎接院长也是应尽的义务,但要我从六百公里之外的Trieste乘夜车专程赶来迎驾,未免架子大了一点。(在意大利乘夜车很累,如不是包厢,是不敢睡觉的,因小偷多。)后来才知道,迎驾一事,倒不是卢院长的主意,而是北京官方决定的,责由驻意大使馆执行。当时外交部估计,当卢院长一到罗马,必定会被记者团团围住,讯问有关梵蒂冈望远镜等事。责我在机场护驾,为院长解围。

  当日下午2时,我和几个大使馆官员到达罗马达·芬奇机场,恭候院长。北京来的飞机误点,直到下午6时还没有到。我不断仔细地观察机场大厅,始终没有发现一个企图围追我院长的记者。机场气氛倒是极其紧张,警察带着警犬不断地来回巡逻。不过,他们的任务并非专为保护卢院长,而是由于前一天,7月2日,巴勒斯坦游击队袭击了候机楼中的以色列航空check-in柜台。

  总之,无论在机场,或是在随后的访问活动中,根本没有一个记者有兴趣采访我院长。外交部为院长精心准备的关于梵蒂冈望远镜的答记者问,没有派上用场。

  七天以后,7月10日,我陪卢嘉锡院长小游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的海风终于使我院长认识到,他不是记者或狗仔队有兴趣的对象。院长显得轻松多了,好像圣马可广场上一支逍遥的鸽子,除了不会飞以外。这时,院长告诉我,他到罗马那天,即7月3日,是星期三,正逢中国外交部两周一次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为了对付外国记者提问ICRA及梵蒂冈天文台望远镜,外交部发言人精心准备了答词。很可惜,没有一个外国记者提这个问题。实际上,外国舆论早就忘了ICRA倒底是哪几个字的缩写。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中梵外交事件。

  尽管如此,当局还是决定终止执行由耶稣会转移望远镜到中国的计划。

  可见,八十年代的北京当局,对耶稣会等事务的了解,似乎还比不上1614年明代的万历朝廷。以至,一架天文望远镜就会引起如此大的恐慌和自扰。对于科大参加ICRA一事,当局找不出任何错,故仍允许进行。后来,许多科大的,非科大的朋友及学生都是以ICRA作为第一站,踏入欧洲。

             后记

  二十年后的今天,ICRA规模更大了。Coyne神父和我依然都是它的成员。近两年(2004,2005)暑期,每年都有约十个中国天体物理学家来ICRA的新总部Pescara作学术交流,并享受亚得里亚海滨的沙滩和阳光。今年(2006)照样。李淑娴和我也每年暑期从美国来此一会众老友。有关当局似乎终于开了一点窍,不再看到有趣的自激了。

  至于岗多夫堡,我后来还多次住过。不少中国同行也住过。1999年,北京天文台一对研究宇宙学的新婚夫妇(不是信徒)还在岗多夫堡度蜜月。

  2005年4月2日教皇保罗二世去世。当天我给许多朋友发了一个email。大意说,我虽然不是天主教徒,但我尊重保罗二世,他是一位伟大人物。主要理由是,他对科学的态度相当开明。他为伽利略一案正式平反。主张科学研究与宗教信仰分离。他曾说“宗教和科学二者各自应保持自主……宗教不是基于科学的;科学不是宗教的延伸”(John Paul II:On Science and Religion,1990)。所以,“异教”如CP者们也可以住进岗多夫堡,作研究,教廷不过问。这一点,在80年代的中国还没有达到。就是今天,宗教信仰应与科学研究分离,“科学不是宗教的延伸”,在许多地方,包括华盛顿D.C.,也还有许多人不完全明白。

  寻找圣杯的故事,开始于达芬奇的“莫娜丽莎”和岗多夫堡的圆顶,终结于牛顿墓前的苹果——最后一个密码APPLE。无论是否作者的原意,都免不了令人想到西方文明的精华。相比之下,伽利略的天文望远镜,就是一架圣镜。可惜的是,进入中国后,圣镜就下落不明了。最后的密码在那里?

  2006年5月24日,从罗马飞回Tucson途中

□ 寄自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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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果然笔耕不断,加上他少有的见识、经历,难能可贵!

秦无弦:莫扎特的屁股和谭盾的“创意”(CND)

莫扎特的屁股和谭盾的“创意”

                ·秦无弦·

莫扎特的屁股是做什么用的呢?跟我们大家一样,除了坐的功能以外,还有拉屎和放屁的重要用途。这后面的用途,由于莫扎特的大音乐家的地位,就大大超过我等俗人,而对今天艺术家的创作发生了可资借鉴的启迪。今年是莫扎特诞辰250年,欧洲各国大肆庆祝,把2006年定为“莫扎特年”,于是连着莫扎特的顽童性格和他喜欢说的脏话也一块端出来了。莫扎特在生活中经常挂在嘴边的脏话是“屁股”、“拉屎”、“放屁”、“鸡巴”这样的词。他甚至把这些脏话写到信里。例如他在写给他的小情人“蓓丝乐”的信里就留下了这样的句子:

“晚安,拉屎拉到床上,放响屁。要睡得香就得把屁眼儿对着嘴……哦哦不行了,我的屁眼儿火烧火燎!咋回事儿啊!大概是屎憋不住要出来了?是啊是啊,就是屎,我认得你,看见你了,要尝尝你呢……今儿我写了第五泡这样的屎。”

莫扎特恶作剧般地暗示,他搞创作就跟拉屎一样,他作的乐曲就等于他拉出来的屎。就着这个主题,德国的两位表演艺术家不久前在慕尼黑上演了一出自编自导自演的“活报剧”《艺术是拉出来的屎—向莫扎特致敬》(见剧照)。这个充满黑色幽默的“活报剧”模仿行为艺术,其中一位演员扮成莫扎特,把下身脱到光光,撅起屁屁假装在作曲(灯光把乐谱打在地面上)。他一边表演一边说唱,把莫扎特当成一个楔子,然后引出一些文艺家的表白,中心思想是要说明:艺术创作是一个拉屎的过程,拉完以后全身感觉通畅松快,至于拉出来的是什么并不重要。这正是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观点。特别在行为艺术的一个派别Fluxus里,这个观点是很有代表性的。当然演员特别声明,莫扎特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属于古典艺术的莫扎特乐曲也不是当代艺术概念里的“屎”。

Fluxus这个词来自拉丁文,本意是“流动”,国内有译成“激浪艺术”的,滥觞于上世纪五十和六十年代,代表人物有Joseph Beuys、John Cage、Robert Filliou、George Maciunas、Nam June Paik(白南准)、Wolf Vostell和Emmett Williams。这个艺术流派的宗旨是什么呢?我把我儿子书包里的德国中学艺术课统一教材(2001年版)里的话搬来用上一用:“Fluxus的艺术家们试图拆除艺术与现实之间的边界,取消各门艺术相互之间的距离。”教材进一步说明,Fluxus完全借助于一时冲动的自发行为(Spontanitaet)和搞笑(Witz),来“尽可能地使艺术演变为‘非艺术’。”这个判断建立在Fluxus的领军人物George Maciunas的1964年“宣言”基础上:“Fluxus的目标是社会的(不是审美的)。它要逐步地弭除各门单独的美的艺术(音乐、戏剧、诗歌、散文、绘画、雕塑,等等,等等)。”

最有名的Fluxus例子莫过于美国作曲家John Cage(1912-92)的《4分33秒》了。他让演奏者在台上什么也不做(“无为”),只捱到4分33秒便抬屁股走人。据说这完全是中国道家“大音希声”的影响使然,其“艺术”效果是在4分33秒的无声过程中由听众的不同反应(例如从疑虑到愤怒的“流动”过程)完成的。这个例子开了Fluxus的先河:作为客体和观照对象的“艺术作品”的概念被取消了。也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艺术创作变成了一个拉屎的过程,拉完以后全身感觉通畅松快,至于拉出来的是什么并不重要。补充一点:这个过程也不是由“艺术家”一个人拉屎,而是与观众或听众共同拉屎。这里有个小花絮:上海音乐学院的刘福安教授在六十年代作了一首全国人民都喜欢的热门歌曲《一定要解放台湾》,据说这首歌走红以后,他不无得意地泄露了一个小秘密,原来这首歌是他晚饭后在厕所蹲坑时突发灵感写出来的。文革中他就因为这个“泄密”触了霉头:刘福安居然用拉屎来亵渎解放祖国的神圣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打倒刘福安!不过,我们要严格区别刘教授拉出来的音乐跟Fluxus艺术家拉出来的“屎”,这是两回事。前者以艺术作品为皈依,后者专注于跟拉屎的感觉差不多的某种“艺术过程”。Fluxus的名字是上面提到的George Maciunas(1931-78)取的,源于他主编的一本从未出版的名为《Fluxus》的艺术杂志。据说他在杂志里是把Fluxus按照医学术语的意义来借用的,指“流动的排粪”。可是称Fluxus为“流动的排粪艺术”毕竟不雅,所以Fluxus艺术家都避免对本门流派的名称作语词学的解释。

Fluxus艺术的第一个鼎盛期是在六十年代初,其标志是1962年9月美国的一批Fluxus艺术家来到德国的威斯巴登市博物馆举行的为期23天的国际Fluxus节。被誉为这个活动中“最大丑闻”的是Philip Corner的“杰作”《钢琴行动》(《Piano Activity》)。四位著名的Fluxus艺术家(其中包括George Maciunas)围着一架三角大钢琴又砸又踩又锤,发出各种即兴的节奏音响,用了四个周末“音乐会”一点一点地把这架钢琴拆成碎片(如图,左起第二人是George Maciunas)。此后,Fluxus就迅速向全欧洲蔓延。不过在此前,John Cage已经发明了用钢管砸钢琴的舞台行为了。后来在六十到七十年代,著名的韩国裔当代艺术家兼作曲家白南准(1932-2006)又把这个经典的Fluxus创意发展到了极致。

没想到,在2005年中国的文化活动中,这个在西方已经过气的“艺术”行为倒成了大名鼎鼎的谭盾的最新“创意”了。在上海外滩的沪申画廊,谭盾开设了一个名为《谭盾音乐视觉2005》的展览,表现他砸掉五架钢琴的“艺术行为”。在大屏幕上播出“打砸抢”的全过程,大屏幕前则堆放着被砸掉的钢琴的碎片,按照我们刚才所说的,那就该是一堆“屎”咯!这是蒙谁呢?蒙没见过世面的国人吗?英国伦敦《独立报》批评谭盾是“在世界音乐与他老家的唱片店之间的文化盗窃行为,他在猖獗地抄袭”。这个“猖獗”显然是还有所别指。毕竟熟悉当代音乐的人都能在谭盾的其它音乐作品中看到他真地是在毫无顾忌地抄袭。他的代表作《水乐》、《纸乐》和《陶乐》,没有什么新鲜的创意,都是John Cage以来西方的实验音乐作曲家玩腻了的老套子了,无非是寻找新的音响效果,如撕纸、击木、敲选择的金属……现在谭盾贴上一点民族的“特色”,就算是创新了?开什么国际玩笑!在古典音乐里,如果哪位作曲家利用了别人的创意或主题,都会在标题上注明,如《巴赫主题变奏曲》、《卡门主题随想曲》之类,决不掠人之美,自己的再创作也得到承认。所以我提议谭盾以后再利用别人的创意时,最好注明一下,比如可以这样写:《谭盾音乐视觉2005,根据Philip Corner或白南准40年前的创意再创作》,这样,国人在某一天突然发现Corner的《钢琴行动》时,便不会有受骗的感觉了,而谭盾您要真有点什么创新,也断不会辱没了您的才华。

此文只因为莫扎特的天才屁股和大便有感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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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http://www.cnd.org/my/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3Farticleid=13827

看了谭盾哈金张艺谋的的大歌剧《秦始皇》后再议才是!

(我不把司马迁列内。)

秦无弦:新书直接变旧书(CND)

秦无弦:新书直接变旧书

                ·秦无弦·

上个月底的一天,我在国内出差的同事从北京打电话来,说他正在西单明珠商场楼上的书市,看见有不少降价处理书,问我要不要买。我问有些什么书呢?他就一本一本地报书名给我。有一本书叫《当代西方宗教哲学》,我一听很感兴趣,忙问是谁写的,回答说是一个美国人叫Melville Steward主编的。又问是谁翻译的。嗯!翻译的人我不认识。但说是赵敦华审定的。这个我认识。我在十年前回北大时他就担任哲学系的主任了。他在比利时鲁汶大学学的宗教史和宗教哲学,是《基督教哲学1500年》这部很厚的书的作者。我马上说,这本书要买。然后又有已经过世的北大哲学系老主任金岳霖先生的文集《道、自然与人》。还有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的新译本,是康德专家邓晓芒先生翻译的。这部新的康德译本是第四个译本了。前面三个在中国前后“横行”了七十年之久,可惜都是从英文版间接翻过来的。邓先生的这一部是直接译自德语原文,对这部译本我早有耳闻,所以我吩咐同事一定要买来过瘾。

昨天,同事回到了慕尼黑,把这三本书带来给我。我太高兴了!连忙翻阅。《当代西方宗教哲学》分为七大部分:1)理性与信仰,2)关于上帝存在的证明,3)恶的问题和神正论的辩护,4)上帝的属性,5)神迹,6)死亡与不朽,7)宗教多元论。这些都是我这个吃饱了撑得不能再撑的人所好奇的问题。金岳霖先生(1895-1984)的那本书是他的全部英文著作的中译本,是这位哲学和逻辑学泰斗的毕生心血的精华。至于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新译本,我上面已经提到它的重要性。实际上,阅读一个译本,也是阅读译者对原作者的诠释。如果译者是圈内行家,那就格外有意义了,本身就代表这位行家对原作者的研究,具有译本和专著的双重意义。

书很占分量,占了我同事许可携带20公斤上飞机的很大一个百分比了。除了对同事表示衷心感谢以外,就要马上付钱给他。他说不多不多,每本售价人民币6元。三本共18元,合两个欧元都不到。哇!怎么这、这、这么便宜?俺脚腕儿一松,差点一趔趄。赶紧察看书的封底印的码洋原价,分别是30元、32元、42元。价格降得如此之狠,一定是这些书已经出了很久了。再一翻看出版日期,却不知道该不该哭了:《当代西方宗教哲学》的出版日期是2006年4月,第1版第1次印刷。昨天是2006年5月2日。就是说,这完完全全是一本刚刚上市的新书啊!《道、自然与人》出版于2005年10月。《纯粹理性批判》,2004年10月。这些书都不会是盗版书,印刷质量都不错,《当代西方宗教哲学》封面的编者头像还烫着一圈金粉。再说,跟畅销书相比,盗版书的制造者大概是不会钟情于这样远离大众的的学术著作的吧!接着,我翻开了《当代西方宗教哲学》里赵教授写的中文版前言,落的日期是2000年8月。这意味着,这本书从译毕到付梓耗了将近6年的时间。我只能掩卷太息:学术之路是如此的艰难!窘困!尴尬!新书这样快就变成了旧书,这种情况在欧洲是决不可能发生的。就以不才为例,1995年,我在德国出了一本非常冷僻的学术著作。十年过去,价格丝毫未降,反而随行就市,越涨越高了。200多页的书,还是平装,出版社要把它卖到50欧元(=500元人民币)一本,谁买啊?爱买不买。

□ 寄自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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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国旧书店买书,最想买诗集。值得一买的,价格绝不低,好
诗集旧店难遇!要拣便宜,倒是中国书店有。

我就买过一本中国生物学史,八毛钱!还有《国语》。。。

英语世界对古典诗歌一直是珍视如金的,就说《变形记》一版再版
,一译再译,真是经久不息。。。

与秦无弦兄共叹一息!

秦无弦:无弦琴 PK《4分33秒》(CND)

无弦琴 PK《4分33秒》

                ·秦无弦·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365-427)在5世纪初(416年)写的这一句诗是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了。原诗是《饮酒》组诗的第五首: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而,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以忘言。

诗中最后一句用典《庄子》“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这个道家哲学的意思在陶渊明的一件著名的音乐逸事里得到了转换。我的老乡、江苏武进人萧统(501-531)著有《陶渊明传》,谓渊明“尝九月九日出宅边菊丛中坐,久之,满手把菊,忽值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归。渊明不解音律,而蓄无弦琴一张,每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相同记载又见《宋书》。《晋书》(648年)卷九十四《隐逸传·陶潜传》所载渊明自白更有意思:“(渊明)性不解音,而蓄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琴,即我们今天俗称的“古琴”。抚弹没有弦的琴,这是中国古典文学里的一个topos。如李白有“抱琴时弄月,取意任无弦”,杜甫有“瓮佘不尽酒,膝有无声琴”,白居易有“谁伴寂寥身,无弦琴在左”,杜牧有“古调诗吟山色里,无弦琴在月明中”,苏轼有“彭泽漫知琴上趣,邯郸深得枕中仙”,云云。

不过我的老乡萧统以及《晋书》肯定都搞错了,因为渊明非但不是“不解音律”,而是恰恰相反。这从渊明留下的诗文集中多有印证,如《咏荆轲》:“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萧萧哀风逝,澹澹寒风生。商音更流涕,羽奏壮士惊。”《闲情赋》:“曲调将半,景落西轩。悲商叩林,白云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鸣弦”。在绝笔作《自祭文》中有“欣以素牍,和以七弦”。所以后来苏东坡写了《渊明无弦琴》一文为其“平反”:“旧说渊明不知音,蓄无弦琴以寄意,曰:‘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此妄也。渊明自云‘和以七弦’,岂得不知音,当是有琴而弦弊坏,不复更,但抚弄以寄意,如此乃得其真。”(《苏轼文集》卷六十五)东坡说老陶是因为琴弦断掉了又来不及安装新弦,所以才只好抚弹无弦琴“以寄意”的。

不管东坡的解释对不对,他强调了“寄意”,也就是老陶说的“琴中趣”,即“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这就是道家哲学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的思想了:说话并不重要,要紧的是表达的意思。音响是次要的,根本的是音乐的“意趣”。如果我们得到了“意趣”,达到了某种精神的境界,那语言或者音乐的音响还要它做什么呢?这样的意思在后来的琴学文献里到处可见,甚至影响到从有歌词的琴曲发展到纯器乐的琴曲的理论解释,如“于声而求意,所尚初不在辞”(陈敏子:《琴律发微》,14世纪)。并不是说真地演奏没有弦的琴,而是以“无弦琴”为一种象征,来表示在音乐中精神对音响客体的超越。

“得意忘言”或者“得意忘象”(美术理论)的音乐版本:“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这个哲学上的所谓悖论,它外化成了一张“无弦琴”。“弹奏”不发声的琴,听“无声音乐”,如果从可爱的“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陶所生活的公元5世纪初算起,可是要比美国佬JohnCage(1912-92)的不发声的《4分33秒》要早了1500年喔!1952年8月29日,在纽约首次演出了Cage“为任何乐器而作”的、后来被认为是当代先锋音乐的经典作品的《4分33秒》。一位钢琴家坐在钢琴前面不作任何演奏,等到4分33秒结束后就算“演奏”完了。不过据Cage的解释,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无声,而是要感受环境空间的“自然”声音以及从听众那里传来的反应,如“窃窃私语”。显然,在表面上,“无弦琴”比《4分33秒》表现得更极端、更彻底:1)连琴弦都不要了,2)也不要听众,只满足于“自得其乐”,而《4分33秒》是不能离开听众的。在本质上,陶渊明的无弦琴所体现的美学思想跟《4分33秒》更有着绝对的区别!它是“庄周梦蝶”的那种意境: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或者又如李白《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我”融入了敬亭山,敬亭山也融入了“我”。在“无弦琴”这个悖论里,“我”与音乐合二为一,以至于两忘于一个最高的境界之中。而在《4分33秒》这样的状态里,它是一种集体行为,是分得很清楚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commuication,甚至是弱化乃至取消了主体(演奏者)的客体(受众)的偶然知觉反应。谁比谁高明呢?

不管谁比谁高明,拿我们的“意境”美学来解释甚至迎合西方的先锋派理念,是至为荒唐和对本国文化无知的结果。

□ 寄自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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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弦这一篇甚好。谈陶潜明也有味,无弦的尘迹与无弦的胜境都描
述的好。只是庄周梦蝶,还在有无之间。。。

蝶就是蝶,周就是周。何必化来化去,孰本孰末呢?

“秦无弦:无弦琴”palindrome,也有趣!

这琴中趣,当年我写一首小诗的,就叫琴中趣: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php3?tkey=1073676190

陶潜弹琴,当年我也拟过一古的: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php3?tkey=1132767769

John Cage玩得也不错,美国受日本禅影响不小,也许是传承?

上回写谭盾砸了五架钢琴,也真有钱啊,美国佬就是有钱嘛。先锋艺
术我能看到的只是充沛的精力。(生命力?)

秦无弦: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CND)

秦无弦: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

                ·秦无弦·

一件艺术作品,可以有多种价值:认识价值(包括资料价值、考古价值,例如某个古董、某个出土文物)、社会价值(包括宗教的、伦理的、政治的价值)、娱乐价值、实用价值。一件艺术作品,可能由于它对历史和社会的记录,而拥有一定的、甚至高度的认识价值,从而获得留存的意义。例如一幅新发现的音乐家莫扎特油画肖像,对研究莫扎特的传记很有帮助。这样一种以认识为目的的艺术作品研究,在上个世纪催生了一门新的学科:艺术的图像学(Iconology或者Iconography)。一件艺术作品,在它进入市场的时候,才有了真正可以看得见的价值:标明了价格的商品价值。除了商品价值以外,其它的价值都是难以明码标价的。而标出价格的,又不见得就永远值这个价;因为有了商品属性,所以在流通过程中,升值贬值都是可能的。所有上面提到的价值,都不是艺术作品的核心价值。决定一件艺术作品的本质的,是它的艺术价值,即它的审美价值。

珠宝商对珠宝有着明确的定价规则,例如对珍珠的鉴定,是按照色泽、色彩、形状、表层和大小来决定一颗珍珠的价格。然而,对人所创造的艺术作品进行“鉴定”,却比鉴定珠宝要困难得多。就象对美进行定义一样,要想定出一个普遍有效的规则来确定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也几乎是徒劳的。根本的原因是,美和艺术属于精神的形而上学的领域,对这个领域的对象无法进行量化描述。这是一个属于“道”的领域,而“道可道,非常道”。在18和19世纪美学诞生的年代,有些哲学家和美学家试图描述美的客观规则,无一成功。比例和对称,不是决定一件艺术作品魅力的要素,黄金分割率也不是,而只是这个世界普遍构成的基本秩序和(优化的)自然法则而已。它们无处不在,不惟艺术作品所独有。

是什么决定了艺术作品的魅力呢?是什么把优秀的艺术作品跟平庸的艺术作品区别开的呢?最终人们用两个词来回答:“天才”和“幻想力”。这是几乎人人都同意的理由。这个理由构成了德国哲学家康德的美学核心,是对欧洲从古希腊柏拉图以来的集大成之回答。到今天,没有任何美学流派能够超越康德的美学总结,所有美学流派都只能在美学的分支上做文章。康德的美学建立在柏拉图的“理式”基础上。柏拉图说,美存在于可见物体的不可见的普遍“理式”中。这有点像中国古代的“白马非马”命题。康德在柏拉图的命题上进一步说明,这个“理式”是不涉及功利和利害的生命本体,对“理式”的把握需要凭借一种纯粹观照的方式,这种方式是审美所独有的。如果我们看到一幅苹果的静物画,产生了想吃苹果的欲望,那就不是审美的了。如果一个男人看到一幅裸体少妇的画像而产生性冲动,那就违背了柏拉图的精神恋爱的理念了。这并不意味着,一件艺术作品不可以具有强烈的官感或者享乐的功能。相反,感性和理性一样,都是艺术所赖以存在的自然基础。“天才”和“幻想力”只是表明在审美状态中精神对物质进行超越的条件和过程。

美学的两个里程碑:柏拉图和康德。前者告诉我们,审美是无法定义却真实存在的。后者告诉我们,在审美过程中,什么不属于审美的领域。康德用了公安局常常采用的破案方法“排查法”,把陪伴着审美的其它因素排除掉,可是却无法使用定量的语言来描述那艺术的非理性本体。由此来看,艺术的价值是无法使用通常的理性方法来定义了,它只能通过观照的方式来把握。中国的道家称这个范畴为“玄”,“玄而又玄众妙之门”。当我们通过这样一种观照感到快乐时,就会使用一个字来形容:“妙”。

对艺术作品的价值判断通常不是由大众,而是由文化精英作出的。大众由于审美和艺术经验的不足,没有能力给艺术作品打分。从原则上说,评判艺术作品的价值,只有那些长期从事艺术活动的人才有资格。随着历史的积淀和专家们的长期评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会产生正确的判断。最终,专家的判断引领了大众,使优秀艺术作品的价值定位于历史,成为经典。那么,是什么使专家拥有(相对的)正确判断能力的呢?回答是:他们有条件(因为职业或者有闲)长期接触优秀的艺术作品,受到优秀艺术作品的熏陶,从而获得识别优劣的能力。这并不意味着,要把大众排除在艺术鉴赏活动的门外。相反,鼓励大众参与艺术的鉴赏活动,可以增加他们的审美经验,提高他们的生活品质。这是审美教育(美育)的任务。在现代消费娱乐活动中大众参与的评判,美学价值较低。审美的功能让位于娱乐的功能。与其说老百姓在这种娱乐游戏中体验了一把“民主和自由”,还不如说,老百姓被商业精英耍了,成为市场经济的牺牲品。我指的是舶来品《超女》。

□ 读者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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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秦先生的字有视野,值得一转!

達芙妮

達芙妮

河神珀紐斯的女兒達芙妮
是阿波羅初戀的少女。
這並非偶然﹐是丘比特設陷--
日神阿波羅戰勝了巨蟒﹐
興高采烈之余﹐看見小愛神
在引弓掣弦﹐“小玩童”他說﹕
“你玩大人的兵器作什么﹖
這張弦弓應該背在我的肩上﹔
用來射獵野獸﹐射擊仇敵。
方才我還射死一條蟒蛇﹐
放了無數支箭﹐它尸首腫脹﹐
占的好幾畝地上散布疫癘。
點燃愛情秘火﹐火把已經足夠﹐
不應該奪取我應得的榮譽。”
維納斯的兒子回答說﹕
“阿波羅﹐你箭法無所不中﹐
我的箭卻能把你射中。
你高高在上﹐離生寰太遠﹐
當然榮耀也不能與我比。”

說着﹐他抖動雙翼﹐不一會
翩落在帕耳那索斯蓊郁的山峰。
他取出雙箭﹐功用正相反﹕
一支點燃愛情﹐閃爍着金光﹔
另一支禿頭鉛鈍把愛火熄滅。
小愛神把第二支箭射向達芙妮﹐
搭第一支箭﹐射向阿波羅﹐
一直射入骨髓。日神立即感覺
愛情在心裡燃燒﹔而達芙妮
一聽到愛情字眼早已逃之夭夭﹔
逃到樹林深處--徑自捕獵﹐
與狄安娜競相妣美去了。
許多人追求她﹐她都厭惡﹔
不願受男子拘束﹐只一味在
人跡罕至的樹林中漫步﹔
也不管情愛﹑丈夫與婚姻。
父親勸說﹕“女兒﹐我的女婿﹖
女兒﹐你欠我的外孫呢﹖”
但她討厭婚姻之宴如同犯罪﹐
羞紅着臉﹐她摟住父親說﹕
“最親愛的父親﹐答應我﹐
終身不嫁。狄安娜父親都應允﹗”
父親也就不得不讓步了。

可達芙妮﹐美貌妨礙她心意﹔
日神一見鐘情﹐欲要結親﹔
心裡想﹐他就打算這么做--
雖能未卜先知﹐卻無補于事﹗
像秋收田地上的干草一點就燃﹐
又像行人的火把過分貼近﹐
無意點燃了路邊的籬笆牆﹔
日神也被火煎熬﹐心中如焚﹐
徒然把渴望當增添愛焰的柴薪。
望着她披散肩頭的長發想﹕
“把它梳起來﹐不知會怎樣﹖”
望着她的眼睛﹐像閃爍的明星﹔
望着她的嘴唇﹐只這么望着
無法滿足﹗贊嘆她的指﹑掌﹑腕
和袒露到肩的臂膊。看不見的﹐
覺得更迷魅﹗她避之如風
拔腿跑個不停﹐他在後面窮追。
只顧跑﹐她什么也不願聽﹕

“珀紐斯的女兒﹐停一停﹗
我追逐你﹐可並非你的死敵。
停下來吧﹗你這樣瘋跑﹐
就像羊看見了狼﹐鹿見了獅子﹐
見了老鷹嚇得直飛的鴿子﹐
見了天敵的鳥獸。可是我
追逐是為了愛情﹐可憐的我﹗
真擔心你慌亂中跌倒了﹐
刺灌戳破你不該受傷的腿腳﹐
怕是因為我而害你受苦。
你跑的這個地方高低不平。
我求你跑慢一點﹐不要猛跑﹔
我也慢點追趕。停一下吧﹐
回頭看是誰﹖我不是牧羊人﹑
山裡人﹐更不是衣冠不整﹐
渾身牲蓄氣味的田舍郎。
魯莽的姑娘﹐你當然不知道
你躲避的是誰﹐你才逃跑。
我統治着德爾斐﹑克剌洛斯﹑
忒涅多斯﹑帕塔拉等國土﹐
我的父親是朱庇特。我能揭示
未來﹑過去和現在﹔通過我﹐
絲弦和歌聲才得以協調。
我箭無虛發﹐但有一支箭
比我更准﹐射傷我無邪的心。
醫術是我發明﹐被尊稱‘救星’
我懂得百草的功效。不幸﹐
什么藥草都醫不好痴情﹐
能夠醫治萬人的醫道之師
卻治不好掌握醫道的人。”

他還想說下去﹐可是姑娘
驚慌奔跑﹐早已經不見蹤影。
就是奔跑中她也非常俏麗﹕
迎面的風使她四肢袒露﹐奔跑﹐
裙帶飄舞﹐輕風掀起她秀髮﹐
飄逸。愈跑﹐她顯得愈美。
日神不想再費時于蜜語相勸﹐
愛火激勵他﹐他加緊步伐﹔
像獵犬瞥見曠野中的一只野免﹐
拔起腿來窮追﹐野兔奔命﹔
日神和姑娘﹐一個因為希望﹐
一個由于驚慌而愈跑愈快。
愛為他添翼﹐她無喘息之機﹐
身影划過玉臂﹐喘氣呵及秀髮﹔
她筋疲力盡﹐面色蒼白﹐
在這樣一陣飛跑之後累得昏暈。
她望着附近珀紐斯的河水喊﹕
“父親﹐你的河水有靈﹐
救救我﹗我的美貌太招人愛﹐
把它變了﹐把它毀了吧。”
她的話音未落﹐已經感到
兩腿麻木沉重﹐柔軟的胸部
箍上了一層薄薄的樹皮﹔
頭髮變成樹葉﹐兩臂變成樹干﹐
她如風的足扎成牢固的樹根﹐
一切化去﹐風姿光澤依存﹗

即使這樣﹐日神依舊愛她﹐
他手撫樹干﹐感到內部心跳。
抱住枝干﹐像抱着情人的肢體﹐
瘋狂啄吻。雖然她已經化木﹐
依然退縮回避他的唇。日神﹕
“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
至少得做我的樹。月桂樹啊﹐
我的頭髮﹑豎琴﹑箭袋上
永遠要纏繞你的枝葉。
讓凱旋將軍在歡慶的隊伍中
頭上戴着你的桂冠。讓你
在奧古斯都宮門前作一名衛士﹐
守衛門庭中的橡冠。我面目常耀﹐
同樣﹐願你的樹葉也常青﹗”
他中止頌贊。月桂樹新生的枝干
擺動着﹐樹梢在點頭默認。

2006/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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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能看到海子几首诗的原型。另外,里查-斯特劳斯有一部歌剧
的,就叫《达芙妮》。

《变形记》第一章这一段异常优美,我的译文还得再润色才行。

祝各位长周末好!

值得反省的麻省理工版画事件(林达专栏)

值得反省的麻省理工版画事件

南方周末   2006-05-25 16:10:31

  值得反省的麻省理工版画事件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的日本版画事件,引起很大的波澜。与版画事件有关的事实,已经在国内部分地区的报纸上逐渐澄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对事件作进一步的讨论,回到常识,看看一个正常的学术研究,如何会酿成一个“事件”,在这里,应该汲取的教训是什么。
  
  林达专栏
  
  一、事情简单经过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的道尔教授和日裔美籍的川茂教授主持“视觉文化”课题,该大学网站为介绍他们的工作,在主页上建立了一个“链接”。链接本身是一个图像标志。读者通过点击,即可进入“视觉文化”的网页查看图像。其中一部分图像,是描绘甲午战争中日军屠杀中国军民的木版画。
  中文媒体报道,“4月24日开始,该校中国学生对这项充满歧视和血腥的图片堂而皇之登上学校网站首页表示不解和愤怒。华裔学生利用电子邮件陆续向网页管理部门、专案负责人和校方抗议,并有人在网络上呼吁华生发起抗议游行”。发起抗议的麻省理工的中国学者学生,在给麻省理工校长的信里说,“这些图片没有附加解释,或提供相关的历史背景,我们对此非常震惊。”一位中国学生把其中几幅公布在网上,说这是在羞辱中国人。
  4月26日下午,道尔教授、川茂教授和麻省理工首席执行官克雷先生和中国学生举行了一个沟通的会议。在会上,中国学生表达了对这个网站的愤怒,两位教授在表示深深歉意的基础上,解释了他们学术研究和公布历史资料的意义。首席执行官克雷先生说,“大学要兼容并包,如果这些材料在MIT都不能讲授的话,世界上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讲授了。”他们的解释却丝毫不能平息中国学生的愤怒。
  美国和国内的报纸上开始广泛报道这一事件。随后,麻省理工的网站,有关道尔教授的“视觉文化”专题的链接,统统链接到了麻省理工首席执行官克雷先生作出的正式声明,就日本版画“对中国朋友们造成的伤害表达深切的歉意”。道尔教授和川茂教授也发表声明表达“深切的歉意和真诚的道歉”。两份声明都有中英文版本,引起争议的日本版画,从网站暂时撤除。
  一些中国学生和麻省理工的中国校友,再向校方提出一系列要求,包括改写解说词,取消有关的学术活动,甚至解雇两位教授等等。
  5月4日,麻省理工学院校长Susan Hockfield发表声明,表示坚定支持两位教授的学术工作,拒绝外界对该校学术自由的干扰。随后,麻省理工网站的“视觉文化”专题全面恢复。
  
  二、对错可以依据常识作判断
  这次引起争议的是甲午中日战争前后,日本国内的一些版画。这些版画上,有日本军队“屠杀中国军人和平民的画面”。可是,部分中国学生抗议“这些图片没有附加解释,或提供相关的历史背景”,却并不符合事实。从一开始,与这些历史图片同时公布的,就有道尔教授大段的研究综述、评论和背景说明。例如,对那幅最典型的有争议图画“清兵斩首之图”,道尔教授针对图上的日文解释,分析说:“这个题材,和地上被砍下的人头,形成了一幅极为可怕的景象……即使在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这种辱蔑仍然令人震惊。哪怕仅仅从种族偏见这个角度看,它对中国人的鄙视程度也不在当时欧美的反亚种族主义的任何材料之下———对日本人来说,这简直像是西化的必要一步:采用白人的意象,但把自己排除在外。这个毒种在1894-1895年间的暴行里就已种下,当40年后天皇的士兵和航手再次对中国发动战争时,它将暴发为全面暴行。”
  道尔教授在公布研究历史资料的时候,是支持日军屠杀中国人,还是反对和谴责?真相非常简单,凭常识即可判断:道尔教授事实上是站在一个现代学者的人道立场上谴责日本的历史暴行,是在帮助中国人民找出日军暴行思想根源的历史证据来。找出这些历史资料,公布和作出这样的评论,是作为深受日本军国主义伤害的中国人的后代学者,应该早早去做的工作。眼前的事实是,我们没有去做,却反过来试图声讨替我们在伸张正义而认真工作着的美国学者。 
  三、中美文化的隔阂
  也许有人会说,假如麻省理工学院的网站没有错,两位教授和学校首席执行官一开始为什么要道歉?我们必须承认,中美之间在这样问题的理解上,是有文化隔阂的。
  美国人在认为自己没有错的时候,确实也会道歉。
  在他们看来,道歉分为两种,一种是为自己的错误道歉,一种是为他人感受的痛苦而道歉。在这个具体事例中,两位教授否认自己的行为是“羞辱中国人”,但是,美国人习惯认为,感情上是否受到伤害,往往要根据被伤害者的感觉来判断。假如他们公布的版画,有人看了之后宣称感觉难过、痛苦,他们就会表示歉意。
  例如,在二战以后,犹太人在集中营最初的惨状都是由美国人或其他国家的记者记录和公布的。看到那些痛苦的画面,一些犹太人也可能会说,虽然公布这些历史资料是在替我们伸张正义,可是,看到这些画面,想到自己死于浩劫的亲人,我们仍然感到万分痛苦。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布材料的人也会对这些犹太人说一声抱歉。这种歉意其实只是他们对自己的一种道德要求,要求自己必须处处善待他人。
  关键是,在道歉的同时,公布资料的一方,不会因此而停止重要历史资料的公布。而犹太人在表示痛苦的同时,也会感激对方。无法想象,犹太人会因此对揭露真相的外国人发出谴责甚至威胁。
  因此,在这一事件中,对于“道歉”的理解,双方在根本上就是错位的。麻省理工学院一方认为,两位教授公布日本历史图片并没有错,可是既然有人看了材料表示痛苦,他们因此表示抱歉。而中国学生一方认为,公布材料本身是“辱华”,是错的。他们要求的道歉是对事情本身道歉。他们把对方的道歉认定是对“辱华错误”的承认,觉得这是我方的一个胜利,所以才会提出进一步无理要求,这是事件越演越烈的一个重要原因。
  
  四、学术自由问题,还是简单判断能力问题
  在恢复网站的时候,麻省理工学院校长Susan Hockfield在声明中说:“网页将包括原来所有的材料,以及我们根据学校各方深思熟虑的意见而添加的背景和导览说明。令人遗憾的是,在过去一周我们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意见当中,有的对项目作者加以辱骂或威胁;有的则要求将网页永久撤销并且或是要求学校对Dower教授和Miyagawa教授采取惩罚措施。”
  “在此,我们重申将不遗余力地支持两位教授的工作,支持学术自由的原则。虽然这一网页上的一些文本和画面令观者痛苦,但对我们的同事及其工作的无端攻击,则与我们关于大学的根本信念背道而驰。这一根本信念是,大学应该投身于开放的研究以及自由的思想交流。作为学者和教育家,我们有义务以一种尊重不同意见的方式去探索那些复杂而有争议的思想。”
  学术活动受到威胁,当然要谈学术自由。说是威胁,一点不过分,川茂教授收到约2000封仇恨邮件和死亡威胁。可是对事件的评判落在学术自由层面,还远远不能传达这一事件传达出来的荒诞性。
  学术自由的意思是,哪怕一个学者站在你的反面,例如,他站在学术角度为日本的侵略辩护,你可以用事实证明他的观点错误,却不能干涉他研究的自由。
  在这一事件中,最荒唐的是,受到威胁的并非持对立观点的学者,两名教授是站在同情中国人民的立场上的,却被这些留学生和学者判断为是“辱华”,因而受到威胁。我们只能说,这一事件首先涉及的还不是那些中国学生不能容忍对立观点,还不仅仅是学术自由问题,而是缺乏最基本的是非判断能力。
  
  五、脆弱的感情和历史观
  MIT网站按照原样恢复时,只是在每一个图片前加了一句中英日三种语言的说明,说明这些历史图片是未经改动的原始资料,可能对读者产生刺激。它的意思和一些电影前的说明意思是一样的,就是感情上受不了的,请不要看。
  对于“感情伤害”的说法,可以说不止在中美之间,而是在更大的范围内,存在两大类文化的差异。我们在中国的时候,不论在正式或非正式场合,“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是一句三天两头能够听到的抗议词,我们听得理所当然。出国后才发现,原来有许多国家是几乎不用这样的抗议表达的。尤其在美国,美国没有一天不被别人骂,什么骂法都有,可是美国人几乎从来不作“伤害了美国人民的感情”这样的抗议,他们只会在自认必要的时候,辩解说,某个说法不符合事实。对他们来说,面对别人的批评乃至辱骂,澄清事实是重要的,却不会要求别人照顾自己的感情。对他们来说,频频声称自己“感情受伤害”,只是一种弱者的反应。
  这样的感情脆弱,其实是有害的,尤其在面对历史真相的时候。我们习惯于纵容和姑息自己拥有脆弱的神经,以至于到了不敢面对历史真相、把所有揭露历史真相的人都看作心怀恶意的地步。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教育和成长出来的一代年轻人,会变得偏狭,否则我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进入麻省理工学院这样一流大学、应该是最优秀的中国留学生,会失去基本判断力。
  这样的文化教育,也使得我们民族习惯回避任何惨痛的历史真相和教训,我们脆弱的感情扭曲了我们的历史观,令我们与世界主流历史观脱轨。版画事件在公之于世之后,外部世界几乎无法理解,如何会出现对同情自己的学者发难的事情。假如说,部分中国学生最初的动因是要维护民族尊严的话,那么,他们的行为本身造成的后果,恰恰事与愿违。
  
  六、一个普通人的责任
  在这一事件中,有个别中国学生在网上公布了几幅版画,指称其“羞辱中国人”,而完全不提版画原来配有批判性的解说词。麻省理工学院网站主页的链接图像标志,明明是日俄战争时街头卖报场景的日本明信片,却被渲染为“充满歧视和血腥”的场面。这些事实如此容易澄清,却听凭事件扩大和恶化。迄今为止,仍有大量中文网站和媒体,把事件报道到学校和教授的“道歉”、暂时“撤下网站”为止,而不报道麻省理工校长的严肃声明。媒体在利用中美之间的文化差异,制造对方“辱华后被迫道歉”、“经我方抗议后被迫改正”的假象。这样的报道方式,不仅是鸵鸟行为,还是非常不诚实地在误导不明真相的国内读者。媒体报道前半段而不报道后半段,至少说明媒体缺乏客观中立的职业准则和敢于负责任的道德担当。
  中美是两个大国,又是相互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的国家。长久以来,两国人民之间的一些对立和冲突,来自他们相互的隔离和陌生。每一个有机会接触这两种文化的人,都应该尽自己微薄的努力,做一些消除误会、增进两国民众之间相互了解的事情,而不是相反。
  不论是驻外记者、留学生或学者,还是移民,都是跨越两国文化的一个个普通人。不论我们在版画事件中如何表现,这样一个事件最终都会走入历史,消失得了无痕迹。今天在这里作出回顾反省,是希望它不成为一次次类似的、加深两国之间民众误会事件的重复。哪怕是一个普通人,我们应再次感受一下,站在两国文化之间、站在这样一个特殊位置,一言一行分量很重,自己身上其实负有责任。
  (作者系知名旅美作家)(P1163231)